第145章 珠子

陆菀音接过那荷包，想了起来，那确实是她在东宫时第一次为赵淮安绣的荷包，未曾想到赵淮安竟将那荷包从东宫带到了这未央宫中。

她抚摸着那荷包，却发现里面有物件，她不由得心中一颤，将那荷包打开，果然，那里面放着那颗许久不见的玉珠子。

原来，赵淮安将那玉珠子藏在了这荷包之中。

她将那珠子倒了出来，抚摸着那颗玉珠子，只感觉那些上辈子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她只觉得胸口隐隐发闷，将那玉珠子藏于手中，便将那荷包递给阿云：“阿云，哪里发现的便放回哪去，勿要与陛下提及此事。”

阿云心中奇怪，但仍是照做了。

陆菀音将那玉珠子藏于镜台之中，方才在镜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已，久久不语。

赵淮安回到未央宫时，发现陆菀音情绪很是低落。

他以为她是担心边境的战况，坐到她身旁便说道：“今日西北传来捷报，苏煜率的麒麟军和方彦的西北军兵分两路追击了那西蒙国大军，大获全胜。你不必忧心此事。”

陆菀音回过神来：“那臣妾便放心了。”

赵淮安又握住她的手：“等西北之事平息，朕带你去西山泡汤池。”

他能看得出来，这两个月来，西北之事让她很是焦虑，似是每日都在担忧瑾瑜被送去和亲。

陆菀音点了点头。

这一晚，她仿佛做了个梦，可醒来之时，她却把梦里的事情给忘了，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半月之后，西蒙国递交了降书，许诺西迁，远离西北荒漠。大周在西北荒漠设立了府衙，并在沈卓文递交辞呈后任命了新的西域都护。

此事过后，瑾瑜和亲之困已解，陆菀音担心了那么久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她心中紧绷的弦终是松了下来。

这日，陆菀音批完帖子，走到了花园，想去寻放风筝的陆瑾瑜。

她走到那花园，远远地却看到在陆瑾瑜面前，宫人跪了一地。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却听到陆瑾瑜在对那些宫人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走路都不长眼的吗？泼了本公主一身水！”

听着陆瑾瑜的话，陆菀音只觉得一股怒火便涌了上来。

在南明岛上，陆瑾瑜是个连对叫花子都会喊“叔叔”的孩子，如今嘴里吐出的却是狗奴才这样的词眼。

这几年她忙于朝政之事，相信那太傅的教导，竟从未想到陆瑾瑜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她眼看着陆瑾瑜的耳光就要落在那个宫人身上，旁边的阿云却不敢出手阻拦，不禁大声喝住了陆瑾瑜：“瑾瑜！你在干什么！”

陆瑾瑜听到她的声音，忙收回了手，唤了句：“母后。”

陆菀音走到她身旁，压抑着怒火，对那跪了一地的宫人说道：“你们都起来，都回去忙吧。此处无事。”

待那些宫人离开，陆瑾瑜又忍不住开了口：“母后！为什么放他们……”

陆菀音扬起手便是一个耳光：“母后有没有教过你，要善待这宫里的宫人，是谁教你一口一句‘狗奴才’的骂他们的！”

陆瑾瑜猝不及防地被扇了一个耳光，自是不解：“可是……可是他们不就是奴才吗？他们自已也是这样称呼的，父皇、还有皇爷爷都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啊。”

陆菀音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了上来，差点晕厥，阿云忙把她扶住。

陆菀音扶着阿云的手，对着陆瑾瑜便说道：“他们自称，是他们守这宫里规矩，你辱骂他们，是你不把他们当人看。你若是日后再这般辱骂宫人，勿要再喊我‘阿娘’。”

陆瑾瑜这才知事态严重，一把跪下，哭道：“阿娘，瑾瑜错了。阿娘别不要瑾瑜。瑾瑜日后不会忘了阿娘的教诲的。”

陆菀音只觉得心中悲切，扶着阿云的手便要转身，没走两步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明明是夏秋之际，陆菀音却感染了风寒，躺在床榻上发起了高烧。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梦里，她看见自已模糊的脸，听着那所学之法律讲究人人平等，然而画面一转，她似是又落到了木府之中，跪在地上拼命哀求着赵淮安。

还有那南阳县悬崖上，夕阳是那样的美，沈卓文的话却是那样令人安心。她带着瑾瑜从海边抓完螃蟹回来，回首便看到杨嬷嬷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她恍恍惚惚中仿佛听到殿内有人来人往，还好像听到了谨瑜和承乾的声音，还似是有人紧抓着她的手。

不知睡了多久，她从梦中醒来，映入眼里的却是空荡荡的德阳殿。

阿云见她醒来，忙将她扶起：“娘娘，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奴婢了。你昏睡了快两日，陛下都快急死了。昨晚你退了烧，陛下才刚去了早朝。”

陆菀音扶了扶额头，随口便问道：“太子与公主这两日可还好。”

阿云忙道：“两位殿下都很是担忧娘娘。一大早便来了看你，刚刚才被陛下责令去了上早课。”

顿了下，阿云又说道：“那日娘娘昏过去后，瑾瑜公主在娘娘床前跪了很久，想来，公主应该是知错了。”

陆菀音却只觉得心口烦闷不已。她下了床，洗漱完后，看着那书案上的帖子，第一次失去了批阅帖子的欲望。

待阿云去布膳，她走到那镜台前站了许久，将手伸到了那珠子的藏匿之地，终是没有将那珠子取出来。

不知为何，她害怕想起过往，害怕面对自已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样。

她昔日那般想要回到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讨厌到处跪拜别人，如今却安然地接受着别人的跪拜。

连她亲手带大的孩子，都一句句喊着那些宫人“狗奴才”，可昔日自已和那些宫人又有何不同。

她因为沈卓文心中无高低贵贱之分，而爱上沈卓文，从而决定留在这个世界，如今兜兜转转却待在了曾如对待奴隶一般对待自已的赵淮安身边。

她突然觉得自已活成了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