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疾？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单调的嘀嗒声中缓慢流淌，像一条裹挟着焦虑与希望的粘稠河流。冯宝宝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护理的动作，记录着数据，擦拭着天一的皮肤。她的世界只能伸展到病床这一片天地，所有的五官都只为床上的天一调动。焦虑和恐惧缠绕着她的心脏，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医生那句“脑部损伤待评估”的阴影下，越收越紧。天一毫无意识的沉睡，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令人窒息的深海。冯宝宝眼底的眼袋越来越重，即使噩梦成了常客，那沉闷的撞击声、刺耳的骨裂声、天一瞬间失去生气的灰败脸庞，总在夜深人静时将她拖入深渊，惊醒后一身冷汗，也只能紧紧握住天一的右手，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

不知第几天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带，试图驱散室内的冰冷。冯宝宝正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天一没有受伤的右手。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带着一种近乎赎罪仿佛在擦拭一件随时可能消散的幻影。

突然，她感觉到掌心里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错觉般地动了一下。

冯宝宝的动作瞬间凝固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苍白的手，是错觉吗？是这几天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将她推入更绝望深渊的噩梦开端？

几秒钟死寂般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那只手指，又极其缓慢地、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力道，轻轻刮过冯宝宝的掌心。

不是错觉！

巨大的电流瞬间贯穿冯宝宝的全身！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急切地投向天一的脸。只见那紧闭了数日的双眼，如同承受着千斤重担般，极其艰难地、微微颤抖着，在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一下，两下…终于，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点沉静和执拗的眼睛，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刺激到了她，那缝隙又迅速合上。但这微小的动作，对冯宝宝而言是她日夜祈祷、又恐惧面对的奇迹！冯宝宝迅速走到百叶窗前拉伤了窗帘避免着强光照射。

“天一？！”冯宝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的颤抖，她猛地俯下身，凑到天一耳边，声音又瞬间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生机，“天一？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是我，冯宝宝！

那双眼睛再次挣扎着睁开。这一次，瞳孔在涣散中艰难地聚焦，带着巨大的茫然和痛苦，缓慢地转动着，最终，定格在冯宝宝那张写满了狂喜、憔悴、泪水和深刻恐惧的脸上。那眼神空洞了片刻，似乎在费力地辨识这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孔。

天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几乎被氧气面罩气流声淹没的气音：“…宝…？”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仅仅一个字，却像天籁之音，瞬间击溃了冯宝宝苦苦维持的所有坚强堤坝！

“是我！是我！天一！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巨大的喜悦如同滚烫的熔岩将她淹没，连日来的恐惧、担忧、无边的愧疚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冯宝宝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她不敢用力拥抱天一，只能更加用力地、却又小心翼翼地紧紧握住天一那只能动弹的右手，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天一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混杂着狂喜和心碎，“太好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呜…”

她的眼泪滚烫，滴落在天一冰凉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天一的眼神依旧迷茫而虚弱，瞳孔的焦距还有些涣散，但似乎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和冯宝宝剧烈到近乎崩溃的情绪波动。她极其微弱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像是在回应。

“别怕…别怕…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在呢，我一首都在…”冯宝宝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边哭一边想笑，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像个终于找回失而复得珍宝却己伤痕累累的孩子。她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纵横的泪水，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眼底深处的恐惧并未因苏醒而消散，反而在看到天一因想转动脖子牵动伤口而骤然蹙紧的眉头时，瞬间转化为尖锐的心疼，“疼…是不是？我知道…我知道很疼…别动！千万别动！乖，忍一下，医生马上就来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天一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肩上方，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住所有痛苦。同时，她猛地回头，朝着门外嘶喊，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劈叉变调：“医生！护士！快！她醒了！天一醒了！快来看看她！”

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进行了一系列基础检查和神经反应评估。冯宝宝像一头焦躁的狮子来回踱步守在床边，身体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过医生护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任何一丝皱眉或沉吟都让她心头一紧。

“意识清醒了，能辨识人，能简单发音，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初步判断脑部没有严重器质性损伤。”主治医生检查完毕，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沉重如铅，“但是，冯小姐，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苏醒只是第一步。她的疼痛感会非常、非常强烈，这是无法避免的。左侧锁骨、肩胛骨、多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左臂肱骨是开放性粉碎骨折，神经、血管、肌肉的撕裂伤极其严重。虽然手术做了固定和修复，但神经的恢复是个未知数，功能丧失的风险非常高。肺部挫伤导致呼吸受限，脾脏修复后也需要长期静养。接下来的日子，疼痛管理是首要任务，然后是漫长、艰苦的康复训练。这不仅是身体的挑战，更是意志力的考验。尤其是左臂…未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现在谁也无法保证，永久性的功能障碍甚至残疾，是大概率事件。”

“残疾”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刺进冯宝宝的心脏，让她瞬间窒息。她看着天一在镇痛药作用下依旧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和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她被石膏和支架禁锢得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左半边身体，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她的灵魂上。那个曾经沉默却坚韧、动作迅捷的女孩，现在连动一动手指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康复老师！钱不是问题！”冯宝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她必须好起来！必须！” 她看向天一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保护欲，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她的决心。

天一的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从ICU转入了顶层的VIP特护病房。空间更大，设施更齐全，视野开阔。然而，对天一而言，这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造的黄金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