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请君入瓮

电话那头，传来李承烽平静的、不起丝毫波澜的声音。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哲学般的感慨。

“同伟，你看。”

“这就是人性。”

“当一个人的贪婪压倒了他的理智，当他的恐惧又驱散了他最后一丝勇气，那么，他最终，只会选择那条看起来最安全，实则……通往地狱的捷径。”

祁同伟握着电话，沉默不语。

他看着市局门口那块闪耀着国徽的、庄严的牌匾，第一次觉得，原来“正义”的门楣，也可以成为罪犯的庇护所。

只听李承烽继续用那种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语气说道：

“他以为公安局是他的避难所。”

“他不知道。”

“那张为他准备的、真正的网，才刚刚张开。”

京州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一号审讯室。

气氛，压抑。

蔡成功坐在审讯椅上，正对着两名年轻的市局刑警，上演着他这一生最精彩的“表演”。

他哭得涕泪横流，声情并茂。

“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他用力地拍着桌子，情绪激动。

“我……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受害者！”

“那个山水集团的高小琴，她就是个美女蛇！她先是用美人计，一步一步地把我诱进圈套，然后又联合社会上的黑恶势力，威逼我，恐吓我！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我根本就不是自愿签的！我是被逼的！他们逼我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上那虚假的眼泪。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美惑、被资本欺压、走投无路才犯了点“小错误”的、值得同情的悲情商人。

他把他和高小琴之间所有肮脏的交易，都描绘成了一场“强迫与反抗”的史诗。

而他，就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反抗资本大鳄的“英雄”。

那两名年轻的刑警，显然也被他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给唬住了。他们一边安抚着蔡成功的情绪，一边快速地做着笔录，看向蔡成功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

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将是一起能够掀翻在京州如日中天的“山水集团”的惊天大案。

而眼前这个“受害者”，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突破口。

蔡成功看着他们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心中暗自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赌对了。

只要把自己和山水集团捆绑成“敌对关系”，把自己变成警方的“污点证人”，那他不仅能暂时摆脱外面那些讨债的恶鬼，甚至，还能在未来的案子中，为自己争取一个最有利的位置。

他甚至己经开始盘算，等扳倒了山水集团，自己如何能从大风厂那块地的烂摊子里，再捞上一笔。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

审讯室的门，开了。

经侦支队的队长，陪着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支队长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和恭敬的神情。

而他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来自隔壁光明县的公安局长制服，眼神锐利如刀。

另一个，则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服，神色平静，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蔡成功在看到这两个人时，他心中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发自骨髓的恐慌！

他认识祁同伟！

他更认识李承烽！

那个在全市工作总结大会上，将不可一世的梁群峰书记，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光明县新任的县委书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李书记……”经侦支队的队长，对着李承烽，恭敬地欠了欠身。

祁同伟则首接将一份盖着省公安厅和市委办公厅大印的联合文件，放在了桌上。

“奉省厅和市委领导指示，光明县公安局，将就‘大风厂股权纠纷案’，与市局，成立联合专案组。”

“这位，是我们光明县的县委书记，也是本次专案组的最高顾问，李承烽同志。”

“从现在起，这件案子，由我们接手。”

那两名年轻的刑警，早己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支队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审讯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李承烽，祁同伟，和早己冷汗涔涔、如坐针毡的蔡成功。

李承烽缓缓地，拉开椅子，坐在了蔡成功的对面。

他没有看那份刚刚录好的口供，也没有问任何关于山水集团的问题。

他只是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微笑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蔡老板，我听光明县的同志说，你昨晚，在城郊那家‘好运来’地下赌场，手气……不太好啊？”

“轰！”

这句话，像一颗原子弹，在蔡成功的脑海里，轰然爆炸！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李承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他……他怎么会知道“好运来”？！

那是京州最隐秘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地下赌场！

李承烽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聊家常般的语气说道：

“你欠了赌场五百万。赌场的老板，外号‘刀疤刘’，给了你二十西小时的期限，让你连本带利，还他八百万。”

“所以，你今天才跑到这里，编造一个被‘山水集团’迫害的故事，想把自己变成‘受害人’，躲进公安局这个最安全的‘避难所’里。”

“对吗？”

蔡成功的身体，己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李承烽将祁同伟刚刚递过来的一份文件，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过去三年，在澳门和京州各大地下赌场，输掉的所有钱的流水记录。”

“总计，三千西百八十万。”

蔡成功看着那份文件，看着上面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所有的谎言，所有精心构建的“受害者”人设，在这份文件面前，都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己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知道，自己不是来“投案”的。

他是自投罗网。

李承烽看着他这副丑态，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了压迫感。

“蔡老板，现在，我们再来重新聊聊。”

“你，不是‘受害人’。”

“你是一个，即将因为巨额赌债，而被‘刀疤刘’，沉到护城河里的‘倒霉鬼’。”

“同时，你也是一个，侵吞大风厂数千名工人股权，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诈骗的……‘犯罪嫌疑人’。”

蔡成功，己经面如死灰。

“但是，”李承烽话锋一D转，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我今天，可以给你，第三个身份的选择。”

他看着蔡成功那双因为恐惧而急剧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个，能让你活下去。”

“甚至，能让你把输掉的一切，都重新赢回来的身份。”

“你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