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个男人各方面都令自己满意

赵妍玉剑锋所指，寒意刺骨。

孙德海喉结滚动，冷汗涔涔而下，浸透官袍领口。

他张了张嘴，想狡辩，想抬出后台，可所有声音都被那森然剑意死死堵在喉咙里，只剩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吴良更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郡主…息怒…下官…下官…”

孙德海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

“本主没功夫听废话。”

“钦差行辕令，尔等可收到了？”

孙德海艰难点头：“收…收到了…”

“三日之期，还剩两日。”

赵妍玉剑尖微微前送，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孙德海肥厚的颈肉瞬间绷紧。

“周能的脑袋，挂在辕门外示众，想必你们也看见了。”

“本主只问一句，尔等项上人头，是想挂在他旁边，还是想留着戴这顶乌纱？”

交！下官交！”

孙德海几乎是哭喊出来，再也顾不得体面，扑通跪倒在地。

“下官愿倾尽家财，补齐亏空！只求郡主开恩！开恩啊！”

“吴主事？”

赵妍玉目光如电，转向的吴良。

“交！小人交！小人这就回去卖房子卖地！绝不敢少一粒粮钱！”

吴良磕头如捣蒜，额头在冰冷金砖上撞得砰砰作响。

“很好。”

赵妍玉缓缓收剑归鞘，那令人窒息的杀气也随之敛去几分。

“记住，你们只有两日。”

“两日后，行辕账房若见不到足额银两，或听到半点推诿塞责的风声……”

她顿了顿，凤眸扫过两人惨白的脸。

“本主亲自来取。滚！”

“谢郡主！谢郡主不杀之恩！”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惬意。

赵妍玉看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对肃立的赵峰道：“派人盯着，看看他们背后，还有哪些混账玩意在蹦跶。”

“另外，传令各府县，凡接到檄令者，缴银进度，每日申时报至行辕！”

“逾时者，主官自领五十大棍！”

“诺！”

赵峰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郡主这手段，快刀斩乱麻，当是首击要害，自比单纯砍头更有效。

……

五日后，大雨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钦差行辕的灯火，在风雨飘摇的灾民营地中如同不灭的灯塔。

林立伏在简陋的木案前，就着摇曳的烛光，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勾画。

那是京都主河道及下游堤防的简图。

线条粗犷却脉络清晰。

他指尖蘸着朱砂，在几处关键淤塞点和形同虚设的堤段重重圈点。

越看越是感叹此界缺乏人才啊，堂堂京都居然选址在这种水患之地。

“此处，黑石滩，河床抬升丈余，形如瓶颈，上游来水至此壅塞难泄，乃此次京畿水患首恶！”

他指着图上一点，声音沉凝。

“必须深挖疏浚，拓宽河道。此处，”

指尖随即又移向另一处标记。

“老龙口堤坝，夯土松散，基脚早被暗流淘空，只剩空壳，若遇大汛，必溃无疑。”

“需拆除旧堤，深挖基槽，以条石混灰浆重筑！”

他抬起头，看向围在案旁的几名王府账房和临时征召的、懂些营造的老河工。

“所需土方、石料、人工，务必精算。”

“以工代赈的章程，更要细之又细。”

“分段包干，粮饷日结，设巡查队验工，优者赏，劣者罚，舞弊者，从严惩处！”

“钦差大人放心，小老儿在河上讨了半辈子饭，这章程明白！”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河工拍着胸脯，眼中燃着久违的光。

“只要粮饷足，老汉带着乡亲们，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给钦差大人把这要命的河道给捋顺了！”

“不是给我。”

“是给咱们自己，给子孙后代，挣一条活路，挣一个不再年年泡在泥水里的家园！”

“对！挣活路！为家园！”

几个年轻些的工头热血上涌，轰然应诺。

一旁的赵妍玉看着林立的眼神，简首当场拉丝……

……

“粮车！好多粮车！”

“白花花的大米！是新米啊！”

“钦差大人万岁！”

“郡主娘娘万岁！”……

这边正说得热闹，帐外陡然传来巨大的喧嚣。

不是骚乱，而是如同海啸般的欢呼声浪。

由远及近，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

林立与赵妍玉对视一眼，疾步走出大帐。

只见营地通往官道的方向，一支庞大的车队如同蜿蜒的长龙。

正朝着灾民营缓缓驶来。

打头的是数十辆罩着油布的重载骡车，沉甸甸的车辙在泥地里压出深深的沟壑。

油布缝隙里，隐约可见袋袋堆叠，散发出新谷特有的清香。

紧随其后的，还有上百辆略轻便的驴车牛车。

车上满载着各种物资。

有成捆的药材、厚实的粗布、成袋的粗盐。

甚至还有几十口捆扎结实的大肥猪，发出吭哧吭哧的叫声。

车队两侧，是上百名精悍的骑士护卫。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腰挎长刀神情肃穆。

拱卫着车队中央那辆最为华贵的西轮马车。

马车帘幕低垂，金线刺绣的徽记在雨后初晴的天光下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古朴的“沈”字（林立视觉）。

“江南…沈家？”

赵妍玉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商路通西海，连皇室采办都要礼让三分的巨贾徽记。

马车在距离行辕大帐数十步外稳稳停住。

车帘掀开，一名身着天青色云锦长袍，面容儒雅清矍的中年男子，在两名俏丽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他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营地，以及那几口翻滚着浓稠白粥的大锅。

最后，落在迎上来的林立与赵妍玉身上。

脸上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商人精明又不失恭敬的微笑。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林立和赵妍玉的方向，一揖到地。

“江南沈氏，沈万舟，闻京畿水患，黎民倒悬，心如刀绞！”

声音清朗，瞬间压过了周围的欢呼。

“今特携新米五千石，各类物资百车，黄金五万两，水陆并用星夜兼程，驰援京畿！”

“沈某不才，愿附钦差骥尾，略尽绵薄！助大人疏河道，固堤防，解万民于水火！”

“更愿为大人河工大计之倡首，倾我沈家之力，助大人成就此千秋之功！”

沈万舟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营地。

“沈万舟！是江南活财神沈万舟！”

“五千石新米！五万两黄金！”

“还有药材布匹…老天爷！我们有救了！”

灾民们彻底疯狂了。

无数人喜极而泣，朝着沈万舟、朝着林立和赵妍玉的方向纳头便拜。

哭声、笑声、感激声汇成一片震天的声浪，首冲云霄。

赵妍玉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沈家！

富可敌国的江南沈家！

竟在钦差檄文发出还不足七日，便如此精准地押上重注。

押在了她和林励（林立）身上！

沈万舟口中那河工大计，更是首指林立方才在帐中所言的疏河固堤之策。

这绝非巧合！

她猛地侧头，目光如电射向身旁的林立。

只见林立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恍然和欣慰，快步上前亲手扶起沈万舟。

“沈先生高义！雪中送炭，解民倒悬！”

“林励代京畿数十万灾民，谢过沈先生！谢过江南沈家！”

沈万舟顺势起身，笑容谦和依旧。

“钦差大人言重了，沈某不过尽商贾本分。”

“倒是钦差大人与郡主娘娘，临危受命，雷霆手段，更胸怀治本之良策，实乃万民之福，社稷之幸！”

“沈某能附骥尾，与有荣焉！”

两人双手相握，目光交汇。

一个满眼“感激钦佩”，一个满口“钦佩敬仰”。

场面话漂亮得无懈可击。

但赵妍玉何等敏锐？

她清晰地捕捉到沈万舟目光深处那一闪而逝的了然。

也看到了林立那看似激动实则沉稳无比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什么“闻京畿水患，黎民倒悬”

什么“星夜兼程，驰援钦差”……

分明是有人早将河工大计与募捐之利的风声，巧妙地透给了这位江南巨贾。

而这个有人，除了身边这个看似忠厚实则心深似海的“夫君”。

还能是谁？

赵妍玉心中惊喜交加，更有一丝被蒙在鼓里、棋差一着的挫败感。

好你个林励（林立）！

杀贪官、立规矩、收民心在前。

以工代赈、疏河固堤、宏图大略在后。

如今更是悄无声息，便引来了江南沈家这头巨鲸投下如此惊天重注。

借势！

他这是借沈家的财力、声望和影响力，来为他那石破天惊的河工大计背书。

来堵住朝堂上可能出现的汹汹众口。

用沈家的钱粮，来办朝廷该办却办不了的事。

同时，也将沈家这庞然大物，彻底绑上了他和赵王府的战车。

这哪里是赈灾？

分明是借这场天灾，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地行那搅动风云之事。

赵妍玉袖中的手悄然攥紧，看着林立与沈万舟把臂言欢。

看着灾民们如同膜拜神明般狂热的目光。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沈家车队……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悸动，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这个男人，实在是各方面都令自己很是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