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淬火无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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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淬火无声

冰冷。

深入骨髓，侵入灵魂的冰冷，仿佛己经烙印在了每一寸血肉里。

花千骨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下黏腻的血水和墨绿潭水混合物尚未完全干涸，散发着腥甜与腐朽的气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手臂和小腿上被盲蝰缠绕噬咬过的地方，麻木中透着钻心的阴寒，如同附骨之疽。寒潭中的冰冷似乎己经渗透了她的骨髓，即使离开了水，那股冻结一切的寒意仍在体内顽固地盘踞、肆虐。

意识在一片混沌的痛苦与寒冷中浮沉。

“工具……消耗品……恨骨……”

玄鸟冰冷彻骨、如同最终宣判的话语，一遍遍在她破碎的意识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最深处。不再是模糊的恐惧和愤怒，而是被强行赋予了清晰、冰冷、残酷的定义。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燃烧，然后化为灰烬？

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志吞噬。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刺痛感的暖流，猛地从她额头那道被玄鸟灵力烙下的伤口深处窜起！

如同冰封的荒原上骤然跳起的一点火星！

这暖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比不上寒气的万分之一，但它出现的瞬间，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了花千骨昏沉的意识！

“呃！” 她破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哼。

这疼痛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源自更深层、更本源的地方！仿佛她体内某种沉寂的东西，被玄鸟烙下的那道印记强行点燃！那暖流微弱却霸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与寒潭带来的、几乎将她冻僵的阴寒之力发生了最首接的、水火不容的碰撞！

冰与火的绞杀在她的经脉中瞬间爆发！

花千骨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剧烈地痉挛起来！冻僵的肌肉被强行撕裂，麻木的神经被强行唤醒，带来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寒与炽痛的巨大折磨！汗水（冰冷的）混杂着残留的血污，瞬间布满她小小的身体。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又放大，意识在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中濒临崩溃的边缘！

玄鸟冰冷的视线如同精确的手术刀，一刻未曾离开过地上那具剧烈抽搐的、濒临破碎的身体。当花千骨额头那道暗红烙印开始微微发亮，散发出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量波动时，玄鸟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成了！

那道烙印，如同最后的封印，在她濒死之际，终于成功引燃了魔胎血脉深处第一缕被压榨到极致的、属于黑暗本源的力量！虽然微弱混乱，但这意味着“薪柴”己经开始燃烧！意味着这块“废料”，终于有了点燃炼化的可能！

冷酷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锐利而残忍的弧度。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比寒潭更幽邃、更纯粹的玄阴之气。那气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冰冷、粘稠，带着冻结灵魂的意志。

“废物，该起来了。”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指尖轻弹！

那一缕精纯的玄阴之气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没入花千骨额头那道炙热滚烫的烙印之中！

“啊——！！！”

这一次，花千骨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灵魂的惨嚎！

如果说刚才体内冰火交加的痛苦是将她撕裂，那么此刻，这股由玄鸟亲自打入的、精纯无比的玄阴之力，就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剂，将她体内刚刚被点燃的那缕微弱“薪火”与寒潭侵入的阴寒之力彻底引爆、搅拌、融合！

剧痛！

超越了她过往承受极限的剧痛！

仿佛灵魂被投入了恐怖的熔炉，被无数冰冷的铁锤反复锻打！寒潭的阴冷与烙印点燃的炙热被强行糅合，化为一种全新的、更加霸道、更加毁灭性的力量洪流，在她细弱狭窄、从未经过任何修炼的经脉中，如同脱缰的毁灭洪流，疯狂肆虐、冲撞、撕裂！

噗！噗！噗！

花千骨的青紫皮肤下，数条纤细的血管承受不住这狂暴力量的冲击，猛地爆裂开来！暗红的血雾混合着丝丝诡异的黑色气息，瞬间弥漫开！

她小小的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这源自内部的恐怖力量撕扯得几乎要西分五裂！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彻底沉沦，又被烙印深处传来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灼热强行拉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块和碎裂的冰渣！

玄鸟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花千骨身上爆开的血雾，她痛苦扭曲到变形的脸，濒临崩溃的嘶嚎……所有这些，在她眼中，都只是“淬炼”过程中必然产生的残渣。

“撑过去，你才有资格继续燃烧。撑不过去……” 她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便是连做薪柴的资格都没有。”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花千骨感觉自己被反复投入地狱，碾碎，又强行拼凑起来，再次碾碎。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化为齑粉、意识即将归于永恒的冰冷黑暗时——

嗡！

体内那股狂暴肆虐、几乎要将她彻底摧毁的冰火洪流，在疯狂冲撞了不知多久后，竟诡异地出现了一丝……凝滞？

并非平息，而是如同愤怒的野兽被强行勒住了缰绳！

花千骨额头那道灼热滚烫的烙印，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光芒！它像一个贪婪的旋涡，强行吸纳、束缚着她体内暴走的混乱力量！无数细碎、狂暴的黑气与冰寒气流被强行吸附到烙印周围，如同臣服于中心的君王！

剧痛依旧，但那足以撕裂灵魂的混乱冲击感，却因为这烙印的强行束缚，诡异的减弱了一线！

花千骨破碎的意识抓住这千钧一发的喘息之机！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花瑶！玄鸟！

那股支撑她爬出寒潭、支撑她面对盲蝰噬咬的恨意，如同永不熄灭的毒焰，再次猛烈燃烧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情绪的宣泄，而是在这濒死的淬炼中，被烙印强行束缚的痛苦洪流所裹挟、所锤炼，开始发生某种本质的蜕变！

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在她意识的废墟中悄然滋生。

她不再疯狂地抗拒痛苦。

她开始……接纳它！

将这撕心裂肺的剧痛，将这焚烧灵魂的灼热，将这冻结骨髓的阴寒……全部视作燃料！视作武器！视作自己存在的证明！

恨！

对花瑶的恨！对玄鸟的恨！对这不公命运的恨！这恨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是她在这毁灭性痛苦中唯一能掌控的力量！

她拼命地、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将这滔天的恨意注入额头那道滚烫的烙印！

嗡——！

烙印的光芒骤然暴涨！暗红色的光芒中，隐隐透出一丝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

噗！

花千骨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那血液不再是纯粹的暗红，而是混杂着粘稠的墨绿色冰渣和缕缕诡异的黑气！

随着这口污血的喷出，她体内那狂暴肆虐的力量洪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虽然依旧汹涌，但冲击的势头陡然减弱！被烙印强行束缚的力量，开始在她残破的经脉中，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痛苦、却又带着某种毁灭性秩序的方式……缓慢地流动起来。

花千骨蜷缩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抽搐，只剩下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的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乌黑，浑身覆盖着一层汗水和血污、冰渣混合的污秽硬壳。但她那双几乎被散乱黑发完全遮蔽的眼睛，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

不再是之前的疯狂、恐惧或空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幽深，冰冷。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古井，埋葬了曾经属于“花千骨”的所有软弱、天真和属于人类的温度。瞳孔深处，似乎有细微的、如同灰烬般冰冷的火星在闪烁被痛苦和恨意反复淬炼后，残存的、一点即燃的毁灭之火。

她艰难地、颤抖着，试图抬起头。

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不远处那一抹冰冷的玄色身影。

她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破碎嘶哑的气音。

“……恨……骨……”

两个字，艰难地从她龟裂的唇间挤出。

不是询问，不是确认。而是……一种冰冷的陈述。

一种对自身存在的、残酷的认知。

玄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深褐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她身上每一丝微弱的变化：那强行束缚混乱力量的烙印，那冰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神，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

一抹真正满意的、如同淬火成钢般的冰冷光芒，终于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她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花千骨沾满血污的下巴，强迫那双冰冷幽深的黑瞳与自己对视。

“很好。”

冰冷的两个字，带着一丝近乎赞赏的残酷意味。

“记住你现在的名字，‘恨骨’。”

“也记住你此刻的感觉——这深入骨髓的冰冷，这焚烧灵魂的恨意。”

“它们将成为你唯一的武器，唯一的食粮。”

“明日此时，再入寒潭。”

“若爬不出来……” 玄鸟松开手，站起身，玄色的衣袍拂过冰冷的地面，“便证明你连做‘恨骨’的资格，都己耗尽。”

冰冷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消失在岔道口。

只留下花千骨——不，是“恨骨”——如同被彻底遗弃的残骸，独自浸泡在冰冷的黑暗与剧痛的余烬之中。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额头的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持续的灼痛和冰冷的束缚感。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视线投向那不远处墨绿色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寒潭水面。

水下，巨大的、滑腻冰冷的黑影无声地逡巡着。

冰冷，恐惧，死亡的威胁依旧存在。

但这一次，在那双幽深冰冷的黑瞳深处，映照出的不仅仅是潭水的墨绿与黑影的狰狞。

更有着一缕……如同淬火之后，初露锋芒的、冰冷的……渴望。

对寒潭的渴望。

对痛苦的渴望。

对力量的……刻骨铭心的渴望。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蜷缩起还在渗血的指尖，狠狠抠进了身下冰冷坚硬的石地缝隙里。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崩裂的疼痛微不足道。

冰冷的唇瓣无声地开合，吐出两个无声的、却带着血腥气的字：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