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单二公子与周昭的故事

（一）

想到周昭，我又想起了那段快乐的青葱岁月。那时候在外祖家的桐林郡，那会儿我还是响当当的“单二公子”。

为啥是公子？还不是为了行侠仗义（主要是手痒想揍人）方便嘛！我表哥单彬，那可是我的“共犯”兼形象顾问。青布一缠，墨带一束，头发高高扎起，再把我大舅压箱底那套据说祖传的“太阴剑法”舞得虎虎生风——嘿，别说，铜镜里那英姿飒爽的小郎君，连我自己看了都想叫声“好俊”！

我那“太阴剑法”，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快、准、狠！专治各种不服。桐林镇那些个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起初看我年纪小（还“女扮男装”得挺成功），想上来捏捏软柿子。结果？嘿嘿，领头那个号称“镇关西”的大胖子，被我寻个破绽，剑尖一点他胳肢窝（对，就是那儿！），他那根唬人的大棒槌“哐当”落地，人当场就软成了面条，笑得涕泪横流。

自那以后，“单二公子”的名号算是打响了！江湖上飘起谣言：那个单家老二，是个不能惹的刺头！再后来？呵，但凡看到我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青衫溜达，那些混混们恨不得贴着墙根儿走，溜得比兔子还快！连树上的麻雀见了我都多给三分薄面。

光打打杀杀多没意思？表哥单彬是当地诗社的活跃分子。我这“单二公子”自然也不能缺席！摇着把折扇（装模作样），跟着表哥混进那文绉绉的“漱玉轩”。对对联，行酒令，骑马打猎，射箭比赛……我样样不落人后！为了不露馅儿，我说话得刻意压着嗓子，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不过嘛，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主要是表哥考前突击辅导），居然也混得风生水起，人人见我都拱手喊一声“单二公子才情不凡”，乐得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诗社里啥人都有，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叫周昭的家伙。他跟单彬表哥年纪相仿，却像道安静的影子，总是落在队伍最后面。话少得可怜，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俩。可奇了怪了，但凡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比如爬树掏个鸟窝、下河摸条鱼，或者需要悄无声息翻个墙头啥的，他比谁都利索！身手矫健得像只狸猫。

最绝的是，这家伙简首是我的“专属影卫”！我骑马过泥坑差点滑倒，他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来，稳稳扶了一把，溅了一身泥点子也不在乎；我射箭脱靶射中隔壁果园的梨，他“嗖”一下窜上树，眨眼功夫就把“罪证”摘了回来塞我手里；甚至我偷偷溜出去买零嘴儿被外祖家的大黄追，他都像从天而降似的，一个石子儿就把那傻狗引开了。

他每次帮我解围，总是低低地、一本正经地喊一声：“单二公子，当心。”或者“单二公子，给。”然后递过来我需要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块干净的帕子（角落里还绣着个小小的“昭”字），有时候是颗野果子。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特可靠。

高光（也是差点露馅）时刻来了！

一次秋猎，大伙儿正策马扬鞭追兔子呢，林子深处突然炸了锅！一头被惹毛了的、膘肥体壮的大野猪，瞪着血红的小眼睛，嗷嗷叫着就朝我们这群人冲过来了！那架势，跟辆失控的马车似的！大家都吓懵了，连我表哥都僵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我身后猛地响起一声低喝：“单二公子当心！”是周昭！他话音没落，一支箭己经带着破风声“咻”地钉进了野猪厚实的肩膀！那畜生吃痛，方向一偏，獠牙闪着寒光，竟朝着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同伴拱去！

热血上头，我“单二公子”的侠义之心（以及好胜心）瞬间爆棚！“呔！孽畜休得猖狂！”我大喝一声（嗯，嗓子有点劈叉，顾不上那么多了），腰间佩剑“铮”然出鞘！管它什么剑法名字，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砍它丫的！剑光一闪，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照着那野猪拱过来的鼻子尖狠狠一点！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庞然大物居然被我点得一个趔趄，轰然侧翻在地，砸起漫天尘土！帅是帅呆了，就是用力过猛……我头顶那根束发的带子，“啪嗒”一下，断了。

几缕不听话的长发瞬间垂落下来，贴在我汗津津的脸颊边。完！蛋！了！我心里警铃大作，慌忙用手去捂。

“单二公子！” 周昭己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我面前，气息有点急，脸上也蹭了灰。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首首地落在我散乱的鬓角上，停住了。时间好像凝固了那么一秒。我的心跳得跟打鼓似的，脑子里飞速旋转：完了完了，露馅了！要被识破了！桐林“单二公子”的英名毁于一旦！

然后……他飞快地、极其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好像地上突然长出了朵绝世名花。他默默地从怀里（天知道他怀里怎么总有东西）又掏出一方素帕，还是那个角落绣着小“昭”字的，递到我面前，声音比平时还低：“……擦擦汗？”

我一把抢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着，顺势把头发往里塞，强装镇定（声音还有点抖）：“咳！多谢周兄！这畜生劲儿可真大，震得我头绳都断了！” 他“嗯”了一声，没再看我，只是侧身站到了我旁边，目光投向远处的林子，耳根子……好像有点红？也不知道是刚才急的还是太阳晒的。

……

唉，那些桐林郡无法无天的日子啊，想想就乐。嘴角还会不自觉上扬。不知道周昭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单彬表哥说他现在是卫士令了，还让我遇事找周昭。

他肯定还蒙在鼓里呢！打死他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周昭你慢点！”、那个能跟他一起爬树掏鸟窝、那个在危急关头敢拿剑戳野猪鼻子的“单二公子”，是个女儿身吧。

要是哪天在宫里碰见了，我是不是该上前拍拍他肩膀，捏着嗓子来一句：“嘿，周兄，别来无恙啊？” 真想看看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估计下巴得掉地上吧？想想就……觉得有趣！

自从进了这皇宫，每天，我都不得不戴着这面具生活，面对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和事。这面具掩盖了我真实的面容，也掩盖了我内心的真实感受。

我非常怀念曾经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时候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以毫无顾忌地笑和哭。而现在，我却只能困在这宫廷的高墙之内。

有时候我真想变成一只鸟，或者一只鹰，翱翔在蓝天之上，然后飞向那遥远的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