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去外婆家

药膏快涂完时，南枝的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手腕内侧的浅疤。

那是当年修灯泡时留下的。

当时她正发着发烧在医院排队。

他挂了电话就踩着凳子爬高。

慌乱中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

“还疼吗？” 她忽然轻声问。

沈砚之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喉结轻轻动了动：“那天接到你电话时，比这疼多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往唇边带，鼻尖蹭过她手背，“听见南曜哭，我手都在抖。”

南枝忽然想起那天深夜他冲进病房的样子，衬衫皱得像团揉过的纸。

额角还沾着灰尘，却先摸了摸她熬得发烫的额头。

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慌张，早就在他心里转了好几个圈。

客厅里传来穗穗和南曜的笑闹声，是在抢最后一块芒果干。

沈砚之刚要起身，就被南枝按住：“让他们自己分。”

她仰头看他，灯光在他眼底淌成一汪暖泉。

“你忘了？上次穗穗把最大的草莓留给你了。”

果然没过片刻，穗穗举着半块芒果干跑过来。

踮脚塞进沈砚之嘴里：“爸爸吃，弟弟说要学孔融让梨。”

南曜跟在后面噘嘴，手里却攥着剩下的半块。

见沈砚之看他，赶紧往南枝手里塞：“妈妈吃，爸爸说妈妈爱吃酸的。”

沈砚之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把两个小团子揽进怀里。

南枝看着丈夫颈窝埋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忽然想起要结婚那年他总说怕养不好孩子。

抱着朋友襁褓里的孩子时手都在打颤。

如今他臂弯里的小不点都能学着分享了。

那些怕出错的谨慎，早变成了给孩子剪指甲时的专注。

冲奶粉时精确到毫升的认真。

夜里哄完孩子回房，沈砚之正在翻她的药箱。

她有季节性哮喘，每年入秋都要备着雾化器。

他把白色药瓶挨个摆在床头柜，像排列某种精密仪器。

“明天我去社区医院问问，今年的新药到了没。”

南枝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他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棉 T 恤，是她怀孕时给他买的，袖口磨出了细毛边，他却总说穿着舒服。

“沈砚之，” 她闷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他转过身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

“记得，你穿了条蓝裙子，在电影院里偷偷哭，肩膀抖得像只受惊的小兽。”

“那时候你说怕照顾不好我。”

“现在也怕。” 他收紧手臂，声音埋在她发间。

“怕你换季咳嗽睡不好，怕孩子长太快我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怕……”

怕日子太甜，走得太快。

后半句他没说，南枝却从他收紧的怀抱里读懂了。

原来那些藏在柴米油盐里的小心翼翼，从不是对失去的恐惧。

而是捧着珍宝时，连呼吸都要放轻的珍重。

窗外的玉兰花瓣被夜风吹落几片，落在窗台上沙沙响。

沈砚之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后颈，像在安抚当年电影院里那个哭泣的姑娘。

南枝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清晨的阳光是被厨房的煎蛋香唤醒的。

南枝披着晨衣站在厨房门口时，正看见沈砚之把煎得金黄的鸡蛋盛进盘子，边缘果然带着她爱吃的焦脆。

他转身时围裙带子松了，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是穗穗昨晚缠着要学习蝴蝶结的成果。

“醒了？” 他回头冲她笑，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今天蒸了南瓜粥，南曜上次说想喝。”

餐桌旁两个小身影己经坐得笔首，穗穗正拿着小勺子给南曜的碗里舀咸菜，动作慢得像只啄米的小鸡。

南枝刚坐下，沈砚之就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她手里。

蛋白上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蛋白给你，蛋黄我吃。”

她忽然想起刚恋爱时，他也是这样把蛋黄挑出来。

那时她还笑他迷信 “蛋黄胆固醇高” 的说法。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记得她总把蛋黄盛在碗底。

送孩子去幼儿园的路上，沈砚之牵着南枝的手走在梧桐树下。

秋老虎还没退去，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晒出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他忽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片半黄的叶子：“你看这纹路，像不像南枝的名字？”

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确实像 “枝” 字的笔画。

南枝捏着那片叶子笑：“沈先生现在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他挠挠头，耳尖有点红：“昨晚看你睡熟了，翻了翻以前的相册。”

相册在书柜最底层，封面己经磨得起了毛边。

里面夹着他们刚结婚时的照片，沈砚之穿着笔挺的西装。

她穿着红裙子，两个人站在大学校门口，笑得比阳光还晃眼。

那时他还不会系围裙，连煮面条都要打电话问他妈。

如今却能准确记得每个孩子的过敏食物。

下午去超市买菜，沈砚之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像个尽职的跟班。

南枝拿起袋青提，他立刻说：“这个太酸了，你上次吃了胃不舒服，换那边的红提。”

她刚要伸手拿速冻饺子，他又按住她的手腕：“上周买的还在冰箱里，再放就该冻坏了。”

旁边货架前的阿姨笑着看他们：“你先生真细心。”

南枝回头看他，他正低头研究酸奶的保质期，侧脸在冷光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其实她知道，他不是天生细心，只是把她的喜好和禁忌，像记工作报表一样刻在了心里。

傍晚两个人接孩子回家时。

穗穗举着张奖状跑过来：“妈妈你看，我画画得了奖！”

是幼儿园组织的亲子绘画比赛，画的还是穿围裙的爸爸和扎羊角辫的姐妹俩。

这次爸爸的围裙是粉色的，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我的超人爸爸”。

沈砚之蹲下来把女儿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我们穗穗是小画家了，为什么把哥哥画成小女孩呀。”

晚饭时南曜突然说：“爸爸，明天老师要带我们去公园写生，你能陪我去吗？”

沈砚之刚要答应，手机就响了，是公司的紧急电话。

他接电话时眉头微微皱着，挂了电话后蹲下来摸了摸南曜的头：“爸爸明天要加班，让妈妈陪你去好不好？”

南曜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眼圈也红了。

南枝刚想开口哄，就听见沈砚之说：“但是爸爸保证，后天一定陪你去放风筝，就放你最喜欢的奥特曼。”

夜里南枝起来给孩子盖被子，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沈砚之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侧脸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过去时，看见他正在画风筝的图纸。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奥特曼的脑袋，旁边还标着 “南曜喜欢的红色”。

“还没睡？” 她轻声问。

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疲惫。

却立刻笑了：“马上就好，把这个画好，明天让同事帮忙打印出来。”

南枝伸手揉了揉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比刚西年前时宽了些，也硬了些。

“别太累了。” 她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南曜会理解的。”

沈砚之在她颈窝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猫：“我就是想多陪陪你们。”

清晨，天刚蒙蒙亮，南曜就攥着奥特曼风筝冲进了卧室。

沈砚之昨晚加班到后半夜，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却被儿子拽着胳膊时猛地睁开眼，三秒内清醒得像刚喝了浓茶：“这就起，这就起。”

南枝靠在床头看他们忙乱。

沈砚之把印着奥特曼图案的风筝布摊在地板上。

南曜蹲在旁边数风筝线轴上的红格子，穗穗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非要让兔子也 “坐” 在野餐垫上。

窗外的玉兰树落了层薄霜，空气里飘着清冽的桂花香，是深秋独有的味道。

公园草坪上己经有了不少人。

沈砚之牵着风筝线后退时，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 。

南枝昨晚给他系的蝴蝶结松了，穗穗在旁边拍手笑：“爸爸像只笨企鹅！”

他也不恼，弯腰系鞋带时故意蹭了蹭女儿的羊角辫，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圈温柔的金边。

风筝第一次起飞时栽了跟头，奥特曼的脑袋磕在梧桐树干上。

南曜 “哇” 地瘪起嘴，沈砚之赶紧跑过去捡风筝。

手指被粗糙的线轴磨出红痕也没在意：“看爸爸给你变魔术。”

他这次退得更远，手臂高高扬起。

等风过时猛地松手，奥特曼风筝晃晃悠悠地往上窜。

终于在湛蓝的天空稳住了身形。

南曜的欢呼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荡得周围都暖融融的。

南枝坐在野餐垫上给孩子们剥橘子。

看沈砚之仰着头调整风筝线，后背的衬衫被汗浸湿了片，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她忽然想起去年他陪南曜学骑自行车，在小区广场上跑了一下午。

晚上腿酸得连楼梯都爬不动，却在孩子睡着后偷偷揉着膝盖笑：“咱们儿子平衡感随你。”

风筝线突然绷紧，沈砚之被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南枝刚要起身，就见他顺势坐在草地上，把南曜搂进怀里：“歇会儿，让奥特曼自己飞会儿。”

穗穗立刻凑过去，把半块橘子塞进他嘴里。

黏糊糊的手指蹭在他脸颊上，他也只是用手背随便一抹。

回家路上南曜在儿童车里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卷成一团的风筝布。

沈砚之推着车走在左边，把南枝护在远离马路的一侧。

手指时不时碰一碰她的手背，像在确认她还在身边。

经过街角的甜品店时，他忽然停住脚步：“你上次说想吃栗子蛋糕。”

橱窗里的栗子蛋糕撒着金箔，是应季的新品。

南枝刚想说 “不用”，就被他塞进店里：“我看车，你去挑。”

她转身时看见他低头给南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

晚饭时沈砚之接了个电话，是外婆打来的，说外公血压有点不稳。

他挂了电话脸色沉了沉，却还是先给南枝盛了碗热汤：“明天我回趟老家，周末就回来。”

南枝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带孩子们看看你外公外婆。”

夜里收拾行李时，沈砚之把南枝的哮喘药塞进随身包，又往孩子们的背包里塞了包山楂片。

南曜吃米饭总爱噎着。

南枝看着他把外公爱吃的降压茶、外公念叨了半年的护膝袜一一码进箱子。

忽然发现这个连自己生日都记不清的男人，心里装着一整个家的清单。

老家的院子里堆着金灿灿的玉米，外公坐在竹椅上晒太阳。

看见沈砚之就想起身，被他按住肩膀：“坐着吧，我来就行。”

他给外公测完血压，又蹲在外婆身边调试新买的按摩仪。

穗穗趴在他背上数他衬衫上的格子，南曜举着奥特曼风筝追院子里的芦花鸡。

南枝和外婆坐在厨房择菜，听她说起沈砚之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从小就犟，” 外婆笑着往灶膛里添柴，“有次你爸揍他，他哭着喊‘以后要赚好多钱，让我媳妇不受委屈’。”

南枝低头择着青菜，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带她买东西。

给她买了条贵得离谱的羊绒围巾。

傍晚沈砚之陪外公下棋，南枝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外公的影子佝偻着。

沈砚之的影子挺拔着，两个影子在棋盘边交叠，像株老藤缠着新枝。

外公落子的手有点抖，沈砚之总能及时递上茶杯，顺便悄悄把自己的 “老将” 往旁边挪了挪。

夜里孩子们睡在老屋的土炕上，呼吸均匀得像风拂过麦田。

南枝和沈砚之挤在另一张床上，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旋：“明天带你去看我小时候爬的那棵老槐树。”

“树干上是不是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南枝笑着问。

他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外婆跟你说的？”

“是上次看你带回来的旧相册，”

她转过身钻进他怀里，“有张你站在槐树下的照片，树干上好像刻着‘要保护枝枝’。”

沈砚之的呼吸忽然顿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那时候刚跟你确定关系，怕说出来太傻，就偷偷刻在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