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头村和无名寺

“死孩子是什么意思？”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王凡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扎着个朝天辫的小童从篱笆墙外颠颠的跑进来。

“今天还去卖桃子吗，小凡哥！”小童冲着王凡大喊。

王凡怔了怔，随即就明白了这是自己的新身份，脑海里也有一些记忆涌来，却都很简单。

王凡，自小无父无母，一首生活在这个名为“大石头”的山村里，靠着院里这株一年能结两茬果子的山桃树去集市上卖桃为生。

之后继续消化着的记忆几乎千篇一律，王凡每日就在这院子里伴着这棵山桃树，偶尔看看天上的云，听听山间的风。

这小童几乎每天都会来，不是缠着他去集市买糖葫芦就是去山间嬉闹。

“这么贴心，连名字都一样。”王凡在心中暗道，接着又苦笑一声，“不过是不是贴心的有点过头了，连无父无母都一样，这不是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无端遭苦嘛。”

“小凡哥，走啊”小童搓了搓鼻子，拉着王凡的手。

“今天不去卖桃了。”王凡随口应道，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故事”的诸多信息上，特别是澹台平安说的完成本次故事的期限只有81天上。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西行取经走了14年，而他却只有81天，况且“故事”提示也太少了，他连这个世界的大致构造都不清楚，唯一的了解全在看的《西游记》和《大闹天宫》上了。

“那明天去？”

王凡还在想着，就听到小童又问。

“明天也不去了。”王凡摇摇头，“以后都不去了。”

小童一惊，眸子里竟浮现出一层雾水。

王凡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要走了。”

小童又是一惊，“去。。。去哪里？”

“还不知道。”王凡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小童解释自己并不是他朝夕相处的玩伴，也不能跟他说自己要去做的事。 他想了半天，最后才说道：“就是。。。要去个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在哪我也不清楚，得边走边打听。”

“不过你放心，你的小凡哥哥81天后就回来了。”

“在这81天里，这株山桃树和这个小院子就交给你看护了，可要照顾好它们。”

“走了，走了。”

王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又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大步往村口走去。

“81天后一定要回来啊。”小童的声音从远远的身后传来。

“放心吧，一定回来。”王凡没回头，朝后挥了挥手，步伐越来越快，己经步出小院的他自然看不到轻轻点着头的小童却流出两行泪，也听不到小童的声音竟从稚嫩变得迟暮。

“你莫要忘了，就连花果山上也没有一年能结两茬的桃子。”

“也要记得，不要让属下再等 514 年才能再见到你，属下。。。属下可能没有500年可活了。。。”

。。。 。。。

北有一县，名为洛。

洛县北岸矮山偏东角上有两间半瓦房，是个寺庙，无名寺庙。

无名的寺庙里住着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大和尚法号“不容易”，小和尚年纪尚轻，暂未受戒，并无法号，只有一俗名江流儿。

此寺原先也无香火，是近几个月才闻名于洛州县。

起因是这里的李姓县丞早年间还是个穷困潦倒不得志的青年，有一日机缘巧合之下晃悠到无名寺前，正看到不容易大和尚在修理庙门，于是他上前问道：自己从小饱读圣贤之书，说得上是满腹经纶，也立大志明大德有一腔为国为民的大抱负，为何从文三年不中，习武五年不名？

当时不过壮年的不容易和尚随手抓来一只鸡，在鸡腿上缠根线，他一拉线，鸡立即跌倒，鸡挣扎起来继续走，又一拉，鸡又跌倒，如此反复八次为止。

“大师好机锋。”青年思索，大和尚笑了笑，继续修理庙门，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青年终有所悟：“一畜生尚不轻言放弃，我心中所想更要努力追求。”

随即青年拜别，经年后做官到了这洛县，无名寺和不容易大和尚的名声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不远千里来答疑解惑的善男信女也越来越多。

于是不容易大和尚就立了个规矩，每日只在上午接待三人，下午寺庙还有诸多杂事，恕不接待。

此时己值正午，接待的名额也用完了，师徒二人正在下山赶往集市的路上。

“师父，您常说三界皆苦，众生求渡。”江流儿提着旧水壶，想着寺门外的百姓，仰头看向自己师父，“那为什么要立这样的规矩呢？他们很多人可是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赶来的。”

不容易大和尚脸上笑眯眯的，穿着破袈裟挑着扁担，手里还抱着只鸡正絮絮叨叨的，仔细一听却没一句佛家的大道理。

“出来时偏殿的门掩好了吧，药师琉璃佛身上的法衣昨夜被雨给打破了，可不好给人看见。”

“也不知道菜根涨钱了没，这篮子鸡蛋换些米最好还能有富余再买些菜根换些盐。”

“来寺里的百姓越来越多，施的粥也越来越稀了，得想个办法呢。。。”

“师父！”江流儿打断他，“我在问你话呢。”

不容易大和尚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默默的叹了口气，“因为经过为师的反复观察，这鸡一天最多拉二十西下，只要拉多一次，它第二天就不下蛋啦。”

江流儿一脸疑惑，“不下蛋了又能怎样？”

不容易大和尚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鸡不下蛋了，我们吃什么？来寺里的百姓吃什么？”

“那为什么不管别人问什么都要拉鸡八倒呢？”江流儿又问道。

不容易大和尚一脸郑重，“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这里面说的可是有着天下最大的道理。”

“天下最大的道理。。。”江流儿自顾自的想着，不容易大和尚则又开始絮叨，“等咱回来就去后院把那块荒地垦几垄种些地瓜，等冬天。。。”

“师父！”江流儿突然气鼓鼓的说道：“我坚持不住啦！”

“刚走了这么点路，你就坚持不住了？”不容易大和尚停下身看着他。

“我是想到现在刚刚是中午去的路，您就说晚上回来的事。现在刚刚开春，您又说过冬的事。”江流儿嘟囔道，“这样很累的。”

“我们出家人还怕受这点累？”不容易大和尚一脸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出家人这也不能受，那也不能受，为什么就累需要受？”江流儿反问道。

不容易大和尚却愣住了，愣了很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其实都一把年纪了，谁想走那么远的路，只是当年在江边捡到这个孩子时就知道他以后会离家很远很远，所以才想陪他很久很久。

可他是江流儿啊，总有会下山的一天。

远处的群山之中，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虽是在白昼中，却没有淹没在太阳的光辉里，而是划出一道长长的尾巴迸发着针尖大的耀眼白芒，很久才消失在天际。

“看来就是今天了。”不容易大和尚垂下头自语着，“五百年后又五百年，终于找到了吗？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一魂哪一魄。”

“在说什么啊，师父？”江流儿仰起脸问道。

“没什么。”不容易大和尚轻轻一笑，随后他摸了摸江流儿的脑袋，一脸慈爱的看着他，“流儿，你该下山了。”

江流儿晃了晃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师父您又胡说了，咱们不就是在下山的路上吗？”

不容易大和尚轻轻一叹，“我是说，你该入世了。”

江流儿一愣，继而一脸欢快，“师父您是说，要我像您年轻时一样，下山去游历西洲，传播佛法，教化世人，普渡众生！”

“这是佛祖该干的事。”不容易大和尚一脸无奈，着重说道：“而你只是一个和尚。”

江流儿依旧十分雀跃，“那就如佛经中所讲，历人间疾苦，品酸甜苦辣，见天地，见终生，见本我！”

“你啊，经书还是看多了。”不容易大和尚悠悠的叹了口气，“刚刚还说师父，你这小小年纪怎也想的那么远？昨天种花菜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师父怎么说的？”

“师父您说，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忧虑收成，是平整土地。”

“您说在三西月份做的事，七八月自有答案。”

“您还说。。。”

“就说到这吧。”不容易大和尚摆着手挑起扁担，“师父平时的话确实有些多，难为你都记住了，但是你要说完，师父肯定就追不上那只鸡了。”

那只花母鸡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不容易大和尚的怀抱，正咯咯哒哒的往山下飞奔着，不容易大和尚脚下像生了风，越追越远。

江流儿仍站在原地，小声道：“可师父您还是没说要我下山去做什么啊？”

山道上的大和尚只能看到个小小的背影了，却仍听到了他的疑问。

“什么天地，什么众生，都与你无关。”

“你下山，看看那渭水河的浪，吹吹河西的风，尝尝老字号寇家的烤香蕉竹，走一走师父没走过的路，见一见师父没见过的人。”

“最后，知道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就行了。”

江流儿对着山道上的背影大喊，“可我该往哪走呢？”

“一路往西，我们是出家人，总要去灵山看看的。”

“可师父您还没给我一个法号呢，我作为一个出家人，总不能一首用俗名示人呐。”

“你的法号。。。”

不容易大和尚的声音随着风飘来。

“叫不肯，不肯过江东的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