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古.遥渊记5

"杨大人放心，在下定当仔细盘查。"藏海垂首应承，指尖擦过仓库封条时，留意到蜡油里混着细沙——这是杨真惯用的标记手段。烛台被碰倒的刹那，暗道石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他余光瞥见梁柱阴影里，有人正用匕首划开麻袋。

"你是何人？"藏海扣住来人手腕，对方腰间玉佩应声而落——双鱼衔环的造型，和十年前冬夏公子哥的配饰 identical。庄之行甩开他的手，锦袍袖口露出烫金纹："放肆！见了本公子还不行礼？"

仓库角落的珍珠箱敞着口，藏海踢过木箱挡住暗道口："在下受杨真大人差遣盘查物资。"庄之行怀里的玛瑙坠子滚落在地，他慌忙用靴底碾住："本公子...本公子是来替父亲取东西的！"

"在下眼拙，什么也没看见。"藏海躬身退开，注意到对方靴底沾着枕楼的香灰。庄之行突然拽住他的袖口："你叫什么？有点意思。"雨夜里的脚步声逼近时，他竟把藏海推到前头："替本公子挡住侍卫！"

三日后的平津侯府，庄芦隐着《宝库珍玩考》的扉页："这红玛瑙兽首的典故...倒是比典籍里写得清楚。"藏海垂手而立，留意到对方指节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杨真突然插话："侯爷，这小子虽有些才学，只是..."

"住口。"庄芦隐将书册拍在案几上，翡翠扳指磕出脆响，"让他跟着你，学学怎么做事。"藏海退出书房时，听见杨真在里头冷笑："侯爷放心，属下定会'好好'栽培。"

枕楼的红灯笼在雨幕里晃荡，香暗荼凭栏望着楼下马车："当年那个钻地道的稚奴，竟成了平津侯的幕僚？"她指尖的蔻丹刮过栏杆，那里还留着十年前藏海蹭到的血痕。

"藏先生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杨真的酒盏重重磕在桌上，小枝抱着琵琶的手微微发抖。藏海瞥见席上众人袖口的暗纹——那是不同派系的标记。突然，杨真把炭火塞进小枝嘴里，惨叫声里，藏海的袖中星象铜尺几乎要握断。

"收下她，或是交辞职信。"杨真的刀尖挑开藏海衣襟，那里没有防身兵器，只有本磨破边的《考工记》。香暗荼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晃着庄之行的玉佩："杨大人，二公子找您有事。"

医馆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小枝的喉咙被烫得血肉模糊。藏海替她裹上布条，听见高明的暗号在窗外响起："庄之行欠枕楼三千两，红玛瑙是香暗荼点名要的。"他望着雨夜里的平津侯府，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最没用的棋子，往往能破最险的局。"

"你说我爹更看重庄之甫？"庄之行泡在浴桶里，酒气混着玫瑰香。藏海擦着他偷来的玉扳指，故意让月光照出上面的裂纹："临淄王镇守青龙位时，用的正是这扳指压阵。"庄之行猛地坐起，水花溅湿了藏海袖口的星象图——那是用小枝的血画的北斗第七星。

皇陵的守陵人举着灯笼，棺材里的异响越来越清晰。藏海摸着陵寝地砖的缝隙，那里有新填的石灰痕迹。杨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藏先生学贯古今，定能解此异象。"他的佩刀抵在藏海后腰，刀尖指向棺材底部的暗渠。

"此乃地龙翻身，需用桃木剑镇之。"藏海的铜尺插入砖缝，整个皇陵突然震动。庄芦隐的怒吼从入口传来："杨真！你把钦天监的逃犯带来作甚？"藏海趁机滚进暗渠，听见庄之行在上面大喊："爹！藏先生是为了救您！"

暗渠的积水里漂着绿磐石的碎屑，藏海摸着石壁上的刻痕——那是父亲当年留下的星象标记。上方传来庄之行的哭嚎："爹，儿臣找到红玛瑙了！"他突然笑了，原来香暗荼要的不是珠宝，是让庄之行在父亲面前挣表现的契机。

"高明师傅，"藏海接住抛来的绳索，看着庄芦隐府中亮起的灯火，"庄之行偷换的红玛瑙，其实是我提前换好的赝品。"高明递来盏琉璃灯，灯罩上的鲛绡画着白虎噬月——和十年前枕楼的宣传片 identical。

雨停时，藏海站在皇陵顶端，看着庄之甫扶着庄芦隐离开。杨真的尸体被抬出暗渠，他靴底的绿苔己经发黑。庄之行突然跑来，塞给他个锦盒："藏兄，这是我爹赏的，你比我更该拥有。"

锦盒里躺着枚星象铜尺，尺身刻着父亲的笔迹："以局破局，方为大匠。"藏海摸着尺端的缺口，那是当年父亲自刎时留下的痕迹。远处的钦天监观星台传来钟声，他想起星斗大师的话："真正的营造术，是为苍生修座不塌的江山。"

香暗荼的信鸽落在肩头，纸条上只有八个字："绿磐石现，归墟将启。"藏海望着平津侯府的方向，庄芦隐正在擦拭软甲上的绿苔，而庄之行正把那枚假红玛瑙镶在冠冕上——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却不知道自己戴的，是藏海为他量身定做的，通往权力中心的钥匙。

"小枝醒了。"高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盏新做的走马灯，灯影里映着藏海父亲蒯铎的脸。藏海接过灯盏，看着烛火在星象图上流转，突然明白，十年隐忍不是为了复仇，而是要在这吃人的朝堂里，为自己，也为所有像小枝一样的人，凿出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