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善被人欺

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一下下扎在林根心上。

他看着儿子的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些为林旺辩解的话，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是啊，他们困难的时候，谁给过他们活路？

林昭见父亲神色变幻，又补上了一句。

“他们当年种下的因，今日才得的果。”

“我们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难道这有错吗？”

每一字，都像重锤砸在林根的心头。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李氏端着木盆，站在门帘处，身体僵硬。

她听着儿子的话，看着丈夫那副窝囊样子，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轰然爆发。

“哐当”

她猛地将木盆往地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响。

“昭儿说得对！”

“当家的！这件事，不能让！”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根。

“我们吃了多少苦，你忘了吗？”

“昭儿他爹，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儿子！看看这个家！”

“他们何曾对我们有过半点怜悯！”

“昭儿病重的时候，我们去求张氏，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我们是丧门星，是讨债鬼！”

李氏越说越激动，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些被深埋的记忆，此刻鲜血淋漓地展现在眼前。

林根被妻儿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

他看着妻子悲愤的脸，看着儿子冷静的眼神，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忍，被羞愧和懊悔一点点吞噬。

是啊，他怎么能忘？

怎么敢忘！

他低下头，粗糙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道理，全在儿子和妻子这边。

这个家，不知不觉中，己经需要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来支撑了。

林昭见父亲不再吭声，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暂时压下去了。

但同时，他心中的警铃也敲得更响。

父亲这烂好人的性子，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今天有黄家舅舅撑腰，有他据理力争，这才勉强扳回一局。

若是日后遇到更大的风浪，父亲这性格，恐怕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夜深了。

油灯的火苗在黑暗中轻轻摇曳。

林根翻来覆去睡不着，李氏的哭诉和儿子的话语，还在他脑中盘旋。

林昭悄悄起身，来到炕边。

“爹。”

他轻声喊道。

林根睁开眼，看到黑暗中儿子小小的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昭儿，还没睡？”

“爹，有些话，我想跟您说说。”

林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根沉默了一下。

“爹，我知道您心善。”

林昭慢慢开口，“可真正的善良，不是没有底线的退让。”

“有些人，你越退让，他们就越觉得你好欺负，越会得寸进尺。”

“我们的善良，也要有锋芒。要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娘，保护好弟弟，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根静静地听着，儿子的声音稚嫩，话语却像刻刀一样，一下下刻在他心上。

保护家人……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本该是他来保护妻儿。

可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林昭看着父亲，继续说道：“对豺狼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

“二叔他们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

“这次若不是舅公出面，我们连安身立命的宅子都拿不回来。”

“您今日心软放过他们，他们明日就能卷土重来，到时候，谁又来可怜我们？”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林根久久没有说话。

林昭知道，有些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他必须在父亲心里，种下一颗不一样的种子。

数日后，己是腊月二十七八。

年关将至。

林家村家家户户都透着股喜气，洒扫庭院，准备年货。

林家新得了宅院，虽然还没立刻搬过去，但也买了些红纸。

在村里请人写了几个福字，总归要图个吉利。

屋檐下挂着的几块风干腊肉，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油光，平添了几分殷实。

就在这安逸祥和的气氛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村庄的宁静。

“嘚嘚嘚......”

马蹄声在林家院外戛然而止。

林根和李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不安。

林昭眉头微微蹙起。

“谁啊？”

林根扬声问道，起身走向院门。

门“吱呀”被拉开，黄德茂带着两名神色彪悍的黄家族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像要吃人。

那股子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院子里的暖意。

“舅……舅兄？”

林根有些意外，随即察觉到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黄德茂大步跨进院子，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声音又沉又急。

“根表弟，弟妹，出大事了！”

李氏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了林昭的胳膊。

黄德茂的目光在林根和李氏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林昭那张稚嫩却异常平静的小脸上。

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张氏和林旺那一大家子......"

他的声音有些哑，"昨夜卷了家里剩下的东西跑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我派人去追，到现在还没个音信。"

这话像一记闷雷在林根脑中炸响，当场就懵了。

黄德茂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

但话还是得说完："看他们那架势，是早有准备的。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一听银子可能要不回来，李氏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林昭连忙扶住母亲，小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掌。

半晌，林根才缓过神来。

可他开口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跑了？"

林根喃喃自语。

"这大冬天的，外头冰天雪地...他们身上能有几个钱？这要往哪儿逃？"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

"千万别在路上出什么事啊......"

黄德茂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他瞪着林根，那眼神，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都什么时候了！

人家卷款跑路，他担心的居然是贼人会不会在路上冻着饿着？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