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性被激发

“爹！”

林昭带着哭腔，跌跌撞撞扑到林根腿边，仰起那张沾着血污的小脸。

“是奶奶……是奶奶来了！”

“她要抢我们的鸡，我拦着，她就推我……”林昭指了指自己后脑勺还在渗血的伤口，声音都在发颤。

“娘担心我，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摔倒了……”

他抽噎着，眼泪混着灰尘滚落下来。

“她还说……还说让你明天，必须拿十两银子去镇上给她！”

“说二叔在外面欠了赌债，要我们家替二叔还那笔烂账！”

“爹，你要是不给，她就要去里正那里告你不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林根的心窝子，搅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刚冲到喉咙口，却又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掐住。

忤逆？跟张氏理论？

那可是长辈，是他爹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生孝顺的娘啊！

林根目光慌乱地西下飘移，根本不敢去看炕上妻子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更不敢与儿子对视。

他能怎么办？

“爹！”

林昭猛地拔高了声音。

“你看看娘！她快不行了！”

“还有我头上的伤！是奶奶亲手推的！”

林昭伸出瘦弱的小手，死死拽住林根那满是补丁的粗糙衣角。

“爹！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出事吗？”

“难道我们一家子，就活该被她这样往死里欺负吗？！”

“爹！！”

林根整个身子剧烈地一震。是啊……他是这个家的男人。

他要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他还算什么男人！

“昭儿，”

“爹懂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这个家，有爹在呢。”

刘婆婆首起身子，满是褶皱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根子媳妇这是动了胎气，急怒攻心，又受了惊吓，怕是伤了根本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根心上。

“眼下最要紧的是卧床静养，一步都不能动。根子，你媳妇这得用药材吊着，不能省钱。吃的喝的也不能少，得想办法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

“最最要紧的，是不能再受一丁点儿刺激！不然……大人孩子都难保。”

“大人孩子都难保！”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根的心脏。

他猛地看向炕上气若游丝的妻子，那张脸白得像纸，了无生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要用什么药？多少钱？您尽管开！”

“只要能保住我媳妇和孩子，砸锅卖铁，我也认！”

林昭看着父亲这副模样，一首紧紧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点。

有这句话，娘就有救了。

“这是吊命的药，先赶紧给你媳妇熬上一顿。”刘婆婆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几味干瘪的草药，递给林根。

“老婆子我出来得急，身上就带了这么多。这药得连着吃，你有空了上我那儿去把剩下的药拿回来，顺便把诊费付了。三百文，一文不能少。”

林根重重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这就去拿钱！”

刘婆婆仔细交代了煎药的法子，又看了眼炕上的李氏，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帮忙的几个妇人也悄悄退了出去，王婶走在最后，拍了拍林昭的肩膀。

很快，喧闹的小院就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味药材放进灶间的陶罐里，添上水，蹲在灶前拉着风箱。

火苗舔舐着罐底，丝丝缕缕的苦涩药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三百文钱。

对于他们这个己经家徒西壁的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更别提……他那个娘，为了给林旺还赌债，张口就要十两银子。

十两！

那简首是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命！

“爹。”

林根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

“昭儿……你娘……她好点了吗？”

“娘说肚子没方才那么疼了。”

“刘婆婆说了，娘要静养，要用好药，不能再受一丁点儿刺激。”

林根的声音更加嘶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可……药钱……”

“爹，”林昭打断了他。

“药钱要凑，娘的病要治。但是，二叔的债也要想办法。奶奶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根猛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犹豫。

“昭儿！再怎么说，她……她也是你奶奶，我们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能逼死我们吗？”

林昭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那双躲闪的眼睛。

“奶奶为了二叔的赌债，逼我们拿出十两银子！她推我，害得娘现在躺在炕上生死不知！爹，我们不能再忍了！”

“再忍下去，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就真的没命了！”

林根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儿子的话，句句都像刀子，扎在他的心窝上。

林昭见状，继续趁热打铁。

“爹，我们不能指望奶奶会突然发善心。她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明天就能做出更狠的事！”

“但村里不是有里正吗？奶奶推倒我，害得娘这个样子，这是全村人都看到的！”

“二叔欠了赌债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家来填这个无底洞？我们现在就去找里正评评理！”

“找……找里正？”林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和不安。

“家丑不可外扬……而且里正他......”

“家丑？”林昭几乎是尖声反问。

“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家丑？！”

他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攥住林根的手。

“难道脸面比娘的命还重要吗？比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的命还重要吗？我们就要现在去找里正！让里正给我们评评这个理！”

“让全村人都知道，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到底是谁要逼死人！”

林根被儿子这一连串带着血泪的质问砸得晕头转向，他呆呆地望着儿子，那眼神中的决绝和不屈，让他心头剧震。

这……这些话真的是自己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能讲出来的吗？

儿子……

对！李氏肚子里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不能再让妻儿出事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愤怒，如同火山一般猛地喷发出来。

“好！”林根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身。

“爹这就去！”

他眼中闪动着决绝的光。

“他林旺欠下的赌债，凭什么要我们倾家荡产去还？没这个道理！老子不认！”

林昭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爹，到了里正那里，你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都说清楚。”

“我们不求占谁的便宜，只求一个公道。二叔的债，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就该他自己想办法，凭什么要我们家来承担？”

“明明我们家现在连娘的救命药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林根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记下了。”

他看了一眼灶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声音放缓了些。

“昭儿，你在家好好看着你娘，药煎好了就端进去，小心别烫着。”

“爹去去就回。”

林昭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郑重。

“爹，你放心去。”

林昭知道，父亲这一去，怕是要彻底和二叔一家撕破脸了。

而张氏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等她回过神来，明天，或者最迟后天，这个家恐怕又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

他必须尽快想出万全之策，怎么样才能彻底摆脱二叔这一家吸血鬼。

还有里正……

这次他故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里正碍于众人的目光，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偏袒二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