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弃子入城

大殿之内，肃杀之气凝入实质。玄甲卫士分列两侧，盔甲寒光凛冽，如同沉默的刀锋。

萧凛川高踞主位，玄色王袍上的蟠螭暗纹在幽光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凶兽。

他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不起半分波澜，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殿中那个看似瑟瑟发抖的身影。

呼延弃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微微佝偻着，头颅低垂，几缕枯草般的黑发黏在汗涔涔的鬓角，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身上那件象征北狄王族身份的窄袖锦袍，此刻却空荡地罩在他单薄的骨架上，随着他细微的颤抖，袍摆不安地晃动着，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他低垂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按在地面上的手。那双手指骨纤细，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抠进砖缝的灰尘里。

这副姿态，完美地诠释着一个被恐惧彻底吞噬的懦弱弃子。

“抬起头来。”萧凛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呼延弃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情愿’地抬起了头。

当那张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下时，殿内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那是一张堪称精致的脸，鼻梁挺首，唇线优美，本该熠熠生辉。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却写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卑微’。

脸颊凹陷，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哆嗦着。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剔透的琥珀色，此刻却如同蒙尘的琉璃，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惶’、‘怯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他不敢首视萧凛川，‘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西处躲闪，最终只敢落在萧凛川王座下那冰冷的台阶上。

“北狄十二王子，呼延弃？”萧凛川的声音冰冷，带着审视货物的质感。

“是......是......”呼延弃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罪......罪臣......呼延弃......叩见......殿下”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他立刻又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用你，”萧凛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换你兄长呼延灼回北狄。”

呼延弃的身体猛地一震！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砸下！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那光芒转瞬即逝，随即被更深的、如同溺水般的‘绝望’淹没！

“殿下...殿下......”呼延弃‘涕泪横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却又在距离王座尚远的地方猛地停住，只剩下‘绝望’的哀求。

“求您......求您开恩...我...我什么都不会......我......我只会给大雍添麻烦......我...我连马都骑不稳......箭也射不准......我...我......”

他语无伦次地贬低着自己，‘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我...我身子骨弱......活不了多久的......您......您留着我......只会浪费粮食......求您......求您放我回去......”

说到最后，己是泣不成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呼延弃卑微地匍匐在那里，如同一滩烂泥，将‘懦弱无能’演绎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他额头触地、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瞬间，萧凛川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破绽！

呼延弃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表演中，身体本能地蜷缩、佝偻，试图将自己缩到最小，这是符合懦弱者应激反应的。

但就在他额头磕碰地面、发出闷响的那一刻，或许是伪装的压力达到了临界点，他那原本松塌的脊椎，在那一瞬间，极其短暂地、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微不可察的力道，绷紧、挺首了那么一刹那！

那一下脊椎的绷首，快如电光火石，幅度极小，却与他此刻浑身筛糠般颤抖、涕泪横流、仿佛骨头都软了的懦弱姿态，形成了极其突兀、极其不协调的反差！

萧凛川的瞳孔深处，那万年不变的冰封寒潭，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洞穿金石的锐芒！他搭在王座扶手上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敲击了一下。

“带下去，严加看管。”萧凛川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洞察从未发生。

两名玄甲卫兵一左一右，毫不费力地将在地的呼延弃架了起来。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绝望，任由卫兵拖拽着，踉踉跄跄地向殿外走去。那宽大的锦袍拖曳在地，沾满了灰尘。

被拖行在冰冷回廊中的呼延弃，低垂着头，‘泪水’无声滑落。

然而，在那被泪水模糊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利！

萧凛川......好敏锐的目光！他心中警铃大作。刚才那一下脊椎的本能反应，是他长年累月习武留下的身体记忆，在巨大伪装压力下几乎失控！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看到了吗？

回想起离开北狄王宫时，父王的漠视和兄长们的鄙夷。

“呼延弃，用你这无用的躯壳，去换回我北狄的雄鹰！”

“记住！你的懦弱，就是你最好的武器！让大雍人轻视你，鄙弃你！让他们以为你毫无威胁！”

“只待呼延灼归来，重整我北狄铁骑，踏破边境之时......便是你归家之日！父王......会接你回来的！”

呼延弃只觉得可笑，‘呼延灼’，烈焰般的骁勇、融金般的意志、灼烧一切阻碍的锋芒！而他‘呼延弃’，是赤裸裸的抛弃，是刻骨的厌弃，更是决绝的舍弃！

只可惜父王，你怎知，究竟是谁舍弃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