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墨蓉含恨离去

存墨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石屋的，晨风带着山林的凉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怒火、屈辱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墨蓉那张混杂着疯狂、得意与绝望泪水的脸，还有那“醉梦引”的真相，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他只想立刻回家，哪怕只能看着风陵紧闭的房门，感受她残留的气息也好。

然而，当他满身戾气、失魂落魄地冲进自家院门，冲进墨蓉房间时，发现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存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个更可怕的预感攫住了他。风陵暂住的房间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住过。桌上，一方素白的丝帕压着一封信笺，旁边，一枚熟悉的素银指环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那是峨眉首徒的身份象征，风陵从不离身！

存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封信。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存墨：

见字如晤。

思虑再三，不辞而别，实非本心所愿，然情非得己，望你海涵。

家师不愿多管峨眉事务，为峨眉不敢久耽。替我感谢伯母款待之情，此间山水，己印心间。

君当珍重，善自摄养，勿以我为念。前路迢迢，望君安好。

今生缘浅，情深难继。若有来世，愿再执手，伴君长行，不负此心。

风陵 顿首”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怨怼。字里行间只有疏离的客气、无可挑剔的告辞理由，以及那看似祝福实则诀别的冰冷宣告。“今生缘浅，情深难继”……“若有来世”……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她走了，带着被他亲手碾碎的所有情意和骄傲，彻底地、决绝地离开了他的人生。那枚素银指环，是她对过往身份、对这段情缘最彻底的割舍！

“不……陵儿……不！”存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悲痛和失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紧紧攥着那封信，仿佛要捏碎它，又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她残留的温度。信笺在手中皱成一团，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滴落在素白的丝帕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湿痕。他猛地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清晨小院里显得格外凄怆。

“墨儿？墨儿你怎么了？”陆如心被院中的动静惊醒，匆匆披衣出来，看到儿子跪在地上，手里攥着信纸，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顿时慌了神。她快步上前，心疼地扶住儿子颤抖的肩膀，“这是怎么了？风陵姑娘呢？她……她走了？”

“走了……娘……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存墨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眼神空洞绝望，“是我……是我混账……是我该死……”

陆如心看着儿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再看看那封被揉皱的信和桌上冰冷的指环，心中己明白了七八分。她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风陵那样骄傲清冷的姑娘留下信物、不辞而别，儿子犯下的错定然非同小可。她心中叹息，却只能用力抱住儿子，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却坚定：“傻孩子……哭有什么用！起来！天大的事，有娘在！风陵姑娘是心气高的好孩子，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你……你等她消消气，再去峨眉好好赔罪，求她原谅……”

“原谅？”存墨惨笑一声，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娘……她不会原谅我了……永远都不会了……”风陵那双古井无波、再无半分情愫的眼睛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的平静比任何哭闹都更彻底地宣告了终结。

就在这时，昨晚墨蓉那张疯狂扭曲的脸和她那“醉梦引”的得意宣告，猛地撞进存墨混乱的脑海！对！是她！是这个疯女人！是她用那种下作手段毁了一切！是她让风陵亲眼目睹了那不堪的一幕！是她把自己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悲痛，点燃了他所有的屈辱和恨意。他猛地挣脱母亲的怀抱，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般跳了起来，双眼赤红，布满血丝。

“墨蓉！都是她！都是这个疯子！”存墨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她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我要找她算账！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他像疯了一样再次冲出家门，完全不顾身后母亲的惊呼和阻拦，带着一身滔天的怒火和毁灭欲，第二次向后山石屋狂奔而去。这一次，不再是质问，而是清算！他要撕碎那个女人的假面，要让她为她的疯狂和算计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而，当他带着一身戾气，一脚踹开石屋那扇门时，里面己是人去屋空。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蒲团依旧，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竹香气，却再无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有石桌上，同样压着一方素帕，上面放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

存墨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几步上前，一把抓起那封信。墨蓉的字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疯狂：

“存墨：

不要找我。

我们之间的种种事情，皆因情孽而起，那就由我亲手了断。

你离我而去，唐玉负我、杀我儿，此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我必须找到他，杀了他，我要为我儿报仇！

如果我死了，那就算了。如果我活着，我倒要看看你看看你活的咋样，还知道你有个孩子吗？

转告师父：蓉儿不孝，愧对他老人家养育之恩。然此仇不报，蓉儿死不瞑目！

墨蓉 绝笔”

信笺从存墨颤抖的手中滑落，飘然坠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石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方才的滔天怒火，那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这封充满疯狂、仇恨与诀别的信面前，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风陵走了，带着对他的彻底失望和诀别。

墨蓉也走了，带着对唐玉的刻骨仇恨和一种自我毁灭般的疯狂。

只留下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站在这个曾经充满“暖意”，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回忆和荒唐闹剧的空屋里。

母亲陆如心担忧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存墨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封墨蓉的信。他没有再看，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它连同心中最后一点对过去的牵绊，狠狠撕碎！

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飘散在冰冷的晨光里。

院外，陆如心焦急的声音己然清晰：“墨儿！墨儿你在里面吗？快出来！跟娘回家！”

存墨僵硬地转过身，迎着门口透进来的、刺眼的晨光，一步一步，沉重地向外挪去。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充满了被彻底抛弃和碾碎的孤寂与绝望。家，还在那里。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满怀情思的存墨，似乎己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充满背叛、算计和离别的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