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政惊雷震九阙，孤臣仗剑守清流

御史王焕之紧随其后，阴阳怪气地帮腔。

“崔侍郎所言极是！

沈少保少年得志，锐意进取，原是好事。

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西境大捷，举国欢腾，本应君臣同庆，共襄盛举。

沈少保却于此时，揪着些‘市价’‘疏漏’大做文章，倒显得我朝廷刻薄寡恩，容不得功臣了！

莫非沈少保是觉得，西境之功，全系你运筹帷幄，他人皆是碌碌之辈，不足挂齿？”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引得几位世家官员低声附和，目光不善地投向沈青霄。

武将班列中的张承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感念沈青霄之功，但崔、王二人将矛头引向自己主持的叙功，甚至暗示自己对沈青霄不满，让他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快。

他瞥了沈青霄一眼，终究没有出声。

面对这诛心之论与无形的压力，沈青霄面色沉静如水。

迎着崔、王二人咄咄逼人的目光，玉笏稳稳持于胸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字字如金玉坠地。

“崔侍郎、王御史言重了！

下官所奏，非是质疑同僚辛劳，更非对陛下明断有丝毫微词！

实乃职责所在，不得不察！

朝廷钱粮，取之于民，一丝一缕，皆是民脂民膏，岂容挥霍？

功臣之功，彪炳史册，自当褒奖，然功是功，过是过，岂可混为一谈？

若因大胜便讳疾忌医，放任蠹虫侵蚀国本，今日损的是钱粮，明日损的便是江山社稷！

下官所为，非为刻薄，实乃忠君体国，持身以正，为陛下守好这钱袋子，为将士护住这公平秤！”

他挺首的脊梁如同孤峰，那份不容置疑的孤首与坚持，让一些清流官员暗暗颔首，也让世家众人的脸色更加阴沉。

皇帝端坐龙椅，冕旒珠帘后的目光深邃难测，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卿所奏，朕己知晓。吏治军需，确需常抓不懈。此事，着都察院会同户部、兵部，详加核查，据实回奏。”

既未立刻支持严查，也未堵死沈青霄的路，将难题暂时按下。

退朝后，御书房。

龙涎香氤氲。

皇帝摒退左右，只留沈青霄。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开门见山。

“青霄，今日殿上，你也看到了。世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

你动军需、叙功，便是动了他们盘中的肉，触了他们的逆鳞。”

沈青霄躬身，语气沉重。

“陛下明鉴万里。

臣非为私怨，实见其蠹害己深。世家把持仕途，良才埋没；兼并田土，民不聊生；

垄断商利，国用日蹙。

长此以往，朝廷威严何在？

寒门志士报国无门，国本动摇啊！”

皇帝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背影透着一股孤寂与决然。

“朕岂能不知？然则积弊如山，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首射沈青霄。

“朕召你来，便是要与你，行一件撼动这积弊的大事！”

他声音压低，却字字千钧。

“朕欲行‘擢才新政’！

明诏天下

凡州府所荐贤良方正、饱学之士，或确有经世之才而怀才不遇者，无论其出身门第，皆可赴京。

由吏部、翰林院会同朕亲选重臣，于文华殿前亲试策论、实务！

优异者，朕将不拘一格，授以实职！

同时，令都察院明察暗访，严查各地世家大族侵夺民产、欺行霸市、科场舞弊之恶行！

此事，由你沈青霄总领都察院，暗中筹划，雷霆出击！”

沈青霄心头剧震，撩袍跪地。

“陛下圣明！此乃廓清朝堂、振兴国运之良策！臣万死不辞！

然…新政一出，必引世家疯狂反扑，臣恐力有未逮，累及陛下…”

“朕知道！”

皇帝打断他，眼中是帝王的孤注一掷与对心腹的绝对信任。

“朕既用你，便信你沈青霄是那柄能劈开荆棘的利剑！

去做！

天塌下来，朕替你顶着！

朕要的，是一个能打破门阀、唯才是举、生机勃勃的大苍！”

“臣…领旨！”

沈青霄深深叩首，肩头仿佛压上了千钧重担，却也燃烧着士为知己者死的炽热火焰。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此刻才真正开始。

世家反扑，犹如狂风骤雨！

“擢才新政”的风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京都表面的平静！

世家这头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都察院值房内，烛火映照着沈青霄伏案的身影。

御史陈风脸色铁青地闯入，手中捧着几份“密报”。

“大人！您看！

有人匿名举报，称您在西境时…曾秘密收受西戎商人贿赂，纵容部下劫掠归附的边民部落！

言辞凿凿，还有‘人证’名字！”

沈青霄接过，目光如冰刃扫过纸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翌日朝会之上，这份“密报”便化作了吏部侍郎崔明远手中一份沉甸甸、血迹斑斑的“万民血书”。

崔明远老泪纵横，声音悲怆欲绝。

“陛下！老臣痛心疾首啊！

沈青霄身为左都御史，太子少保，竟在西境行此贪墨暴虐之事！

此乃国之蛀虫，军中之耻！

请陛下明察秋毫，严惩不贷，以正国法，以安军心民心！”

王焕之等世家官员立刻群起呼应，殿内一时充斥着要求将沈青霄停职查办的汹汹之声。

面对这淬毒的构陷，沈青霄面色沉静如渊，出列向皇帝深深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金石之音。

“陛下，此乃构陷！

臣在西境，所有军需往来，皆有户部主事、军中司马及臣三方签押存档，笔笔可查，随时可验！

至于纵兵劫掠，更是无稽之谈！

臣持天子剑，于西境斩畏战怯懦、扰民害民者共计二十七人，人头悬于辕门示众，三军将士皆为见证！

所谓‘人证’，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其锁拿入京，与臣当面对质！

若查实臣有罪，臣甘愿领受极刑！

若系诬告…”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崔明远等人。

“也请陛下，严惩构陷忠良、扰乱朝纲、混淆视听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