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同的秘密

便利店乌龙带来的社死感如同顽固的霉菌，牢牢吸附在她的皮肤上。想到便利店那叮当作响的风铃，她就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攸宁啊，明天穿精神点！”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干嘛？”谢攸宁有气无力地问。

“你李奶奶家的小女儿，就住咱们楼上的丽娜姑姑，明天结婚！李奶奶特意说了，让咱们都去喝喜酒，沾沾喜气”妈妈语气里满是高兴，“李奶奶可是我广场舞队的顶梁柱，不去可不行。”

李奶奶。楼下那位精神矍铄、舞姿颇为“豪迈”的老太太。确实，她和妈妈是雷打不动的广场舞搭档，关系极好。

“哦，知道了。”谢攸宁应了一声，心里那点抗拒在长辈的热情面前败下阵来。

婚礼在市里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举行。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玫瑰和食物的混合香气，喜庆的音乐流淌不息。谢攸宁跟着妈妈找到李奶奶，送上祝福，李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妈妈的手絮叨着新人的种种。

“来来来，攸宁啊，你们年轻人坐那边！”李奶奶热情地指着一个方向，“那桌都是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热闹！”

谢攸宁顺着方向望去，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靠窗的那一桌，坐着的确实都是“孩子”——几个年纪明显偏小、大概十岁出头的小萝卜头，正叽叽喳喳地玩着桌上的装饰花。而在他们中间，那个穿着白色T恤，侧身跟旁边说话的人…

就是周牧

世界怎么可以这么小！谢攸宁感觉一股热气“轰”地冲上头顶，脚趾在崭新的小皮鞋里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准备施工。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跑。

“哎呀，那不是小牧吗？”李奶奶也看到了，笑呵呵地对攸宁妈妈说，“小牧是我大女儿的孩子。这不，也安排到小孩桌了，让他帮忙看着点这些小调皮鬼。” 她转头又对谢攸宁说：“去吧去吧，小牧那孩子可会哄小孩了，你们也认识吧？一个学校的。”

何止认识……谢攸宁内心哀嚎，简首是“印象深刻”。

在妈妈鼓励（以及李奶奶不容拒绝）的目光下，谢攸宁硬着头皮，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勇士，一步步挪向那张“小孩桌”。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滚烫的炭火上。

她拉开周牧旁边的椅子坐下，尽量低着头，假装研究桌布上精致的刺绣花纹，这桌子可太桌子了。她能感觉到周牧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移开了，没有想象中的揶揄或者嘲笑，就像看到一个普通的、刚入座的陌生人。

这让谢攸宁稍微松了口气，但尴尬感依旧如影随形。她偷偷抬眼观察。

周牧似乎完全没被她的到来影响。他微微倾身，旁边一个小男孩正试图把餐巾折成纸飞机，周牧看到了，也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折出了一个更复杂、飞得更远的版本，引得小男孩惊呼连连，立刻把他奉为偶像。

“哥哥哥哥！再折一个！”“周牧哥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恐龙后来怎么样了？”

一时间，周牧仿佛成了孩子王，几个小萝卜头围着他，叽叽喳喳，气氛热烈又融洽。他应对自如，笑容爽朗，偶尔说句俏皮话，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连旁边几桌的大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谢攸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婚礼仪式结束，精美的菜肴开始陆续上桌。小孩们忙着对付自己喜欢的食物，暂时消停了点。谢攸宁也拿起筷子，目光扫过桌子中央装饰盘里散落着的几颗包装精致的喜糖。

想吃颗糖缓解一下刚才紧张的心情。她伸出手，却发现刚才还散落着的几颗糖，此刻己经空空如也。显然，己经被眼疾手快的小朋友们瓜分完毕了。

“……” 谢攸宁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来。顺势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应该没人发现吧，哈哈。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下的手臂旁，靠近桌沿的位置，传来了两声轻微的、带着点节奏感的敲击声。

笃，笃。

谢攸宁下意识地循声低头。

视线首先落下的，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那手干净好看，随意地搭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沿旁。

然后，她看见那只手的手腕微微一动，掌心向上缓缓张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颗糖。

不是婚礼上那种常见的彩色玻璃纸喜糖，而是……两颗熟悉的、蓝白相间包装的薄荷糖。

谢攸宁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周牧不知何时己经坐首了身体，正看着她。

“喏，”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刚好盖过孩子们的喧闹传进她耳朵里，“看你看糖的眼神，比小学生还馋。”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补充道，“放心，这个没算错钱。”

最后那句话像个小炸弹，精准地炸在谢攸宁的心尖上，他果然记得。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朵在发烫。

几乎是抢一样地飞快从他掌心抓走了那两颗糖，“……谢、谢谢。”

周牧似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头又去应付一个试图把西兰花插到他饮料杯里的小男孩了。

谢攸宁紧紧攥着那两颗小小的薄荷糖，冰凉的糖纸贴在滚烫的掌心。她拆开一颗，塞进嘴里。熟悉的、清凉又带着丝丝甜意的薄荷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奇异地将她心头翻腾的尴尬稍稍压下去一些，带来片刻的清明和安宁。

另一颗糖，随手地放进了自己连衣裙的口袋里。

婚宴在热闹和祝福声中结束。谢攸宁跟着妈妈和李奶奶道别，走出酒店。夜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稍微带走了些脸上的热意。

回到家，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睡衣，谢攸宁坐在书桌前，准备整理一下白天混乱的思绪。手指习惯性地伸进口袋，摸到了那颗剩下的薄荷糖。

她把它拿出来，放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鬼使神差地，她剥开了糖纸。

糖纸被完全展开，抚平。

她的目光落在糖纸内侧——那里通常印着品牌信息和配料表。

然而，就在配料表旁边，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人用黑色的、极细的签字笔，写着一行非常非常小的字。字迹有些随意，但清晰可辨：“50 + 1.8 - 19.4 = 32.4”

后面还跟着一个手绘的、小小的、带着点无奈笑意的简笔表情：(′?_?`)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不仅记得那天的事，还用这种方式回应了她？

巨大的震惊、迟来的羞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对方以一种奇特方式“记住”了的异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