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黑暗中的微光与蠕动的阴影

冰冷刺骨的污水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叶峰紧握着沐雅冰冷颤抖的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管道中摸索前行。身后巢穴带来的冰冷窥视感如同附骨之蛆，驱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向更深的未知走去。

“这边…水流好像…缓一点了…”沐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淡淡的白雾。极度的寒冷和疲惫让她声音发颤。

叶峰努力辨识着水流的方向，后背的伤口在水的浸泡下，灼痛感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伴随着一种细微的蠕动感。他咬紧牙关，将这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呻吟硬生生压了下去。不能吓到她。

“好，跟着我。”他声音嘶哑，却尽量放得平稳，拉着沐雅向水流平缓的一侧摸索。

终于，他们在一处管道弯折的内侧，找到了一小块高出水面的水泥平台，大小仅够两人勉强挤坐。虽然依旧冰冷潮湿，但总算暂时摆脱了浸泡。

“呼…”两人几乎是同时瘫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壁，剧烈地喘息。虚脱感和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黑暗中，叶峰摸索着从拾荒者巢穴里顺来的物资。他轻轻地拧开那个磨损的水壶，小心地递给沐雅：“喝一点，小心别呛到。”水带着一股铁锈味，但在极度干渴下，如同甘霖。

沐雅小口啜饮着，冰冷的水滑过喉咙，让她剧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但那深深的疲惫和惊惧依旧刻在眉宇间。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叶峰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她的脸。

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瘦削了不少，颧骨微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紫，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几缕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狼狈。她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这段时间，她吃的苦，比叶峰想象的还要多。叶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愧疚和心疼如同潮水般涌来。从灾难爆发开始，她就一首跟着自己，照顾重伤的自己，面对怪物，面对这台杀人机器…从未退缩，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沐雅…”叶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和怜惜。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臂，轻轻地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

沐雅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和温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整个人软软地靠进叶峰怀里。她把脸埋在他尚且干燥的肩窝处，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作无声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服。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叶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泪水的滚烫。他收紧了手臂，用自己尚存的体温包裹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像在安抚，又像在立誓：“没事了…暂时没事了…别怕…我在…” 他的手笨拙却温柔地在她冰冷潮湿的背上轻轻拍抚，“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怀中的沐雅用力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运气太差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叶峰在昏暗中模糊的轮廓，声音带着一丝脆弱和依赖，“叶峰…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那个拾荒者…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你的眼神…好可怕…”

“不管他是什么，”叶峰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决绝的光，“他休想再摆布我们！我们离开他的地盘了！这里是未知，但未知也比当他的实验品强！”他顿了顿，感受到怀中人依旧冰冷，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虽然也是湿的，但聊胜于无），裹在沐雅身上，“保存体力，先休息。我们轮流警戒。”

沐雅裹紧了带着叶峰体温的湿外套，那股令人作呕的窥视感似乎随着远离巢穴而减弱了些。她靠在叶峰怀里，汲取着这黑暗中唯一的温暖和安全感，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终于让她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陷入了短暂而不安的浅眠。

叶峰抱着她，感受着她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沐雅的憔悴深深刺痛了他。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胸，隔着湿透的绷带，那灼痛和蠕动感并未消失，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这到底是什么？感染？变异？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他和沐雅都受过伤（他想起沐雅手臂被怪物划破的伤口），甚至都接触过那些怪物（下水道的经历），为什么…似乎只有他出现了这种诡异的症状？沐雅除了疲惫和皮外伤，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异常？

难道…自己体质特殊？还是…产生了某种抗体？这诡异的灼痛和蠕动，是身体在对抗入侵？还是…抗体带来的副作用？或者…根本就是变异的开始？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震。抗体？在这样绝望的末日里，如果真能产生抗体…那意味着什么？是生存的希望？还是…成为拾荒者那种疯子眼中更珍贵“样本”的诅咒？

他猛地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现在想这些太远了！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 他拿出从巢穴里找到的能量棒，硬得像石头，他费力地咬下一小块，在嘴里慢慢含化。微弱的甜味和热量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虚弱感。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恼人的灼痛和可能的抗体，将注意力集中在恢复上。每一次呼吸都调整到最节省体力的状态，努力让疲惫不堪的肌肉得到一丝喘息。

等待救援？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苦涩淹没。林烬的“灯塔”是陷阱，拾荒者是毒蛇，外面是怪物横行的废墟…谁还会来救援？指望军队？还是其他自顾不暇的幸存者？

希望渺茫得如同这管道尽头可能存在的微光。但这渺茫的希望，却是支撑着他们不彻底沉沦的唯一浮木。 叶峰的目光投向管道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也许…也许前方有出口？也许能遇到其他未被“灯塔”污染的幸存者据点？

就在他心神稍定，试图也闭目养神片刻时——

“滴…嗒…滴…嗒…”

一阵微弱如同水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管道更深、水流更平缓的方向传来。

叶峰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不是水滴声！那声音太规律了，带着一种…机械感？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发出的提示音？或者是…某种计时装置？

黑暗中，叶峰的心跳骤然加速。难道是追踪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陷阱？还是…他们未曾发现的设施？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因疲惫和寒冷而蜷缩的沐雅，她似乎也隐约听到了，眉头在睡梦中不安地蹙起。

叶峰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像一匹黑暗中警觉的孤狼，竖起了耳朵，绷紧了每一根神经。那微弱而规律的“滴嗒”声，如同黑暗中的心跳，敲打着未知的命运。

他必须保持清醒。无论那声音代表着危险，还是…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转机。

左胸伤口的灼痛感，伴随着那诡异的蠕动，似乎也在应和着远方的“滴嗒”声，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