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赌命停车场

“敢不敢跟我下去？去那鬼地方！要么找到活路…要么，一起喂了下面那东西！”

叶峰的声音嘶哑，却像淬了火的刀锋，狠狠劈开安全屋内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沐雅，脸上那道伤口在昏暗光线下，每一呼吸都牵扯着皮肉，带来剧烈的抽搐，但他硬生生挺着，脊梁骨绷得像要折断的钢筋。

沐雅的心脏被叶沐的眼神盯得几乎停跳。下去？去那个散发着比尸臭更刺鼻、更令人作呕腥气的地下停车场？昨夜消防通道里那张从天而降的腐烂脸孔、那双布满血丝扩散瞳孔里的残忍狡黠，瞬间冲回脑海，带来冰冷的窒息感。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橱柜上。

“下面…下面有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握着棒球棍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

“不知道！”叶峰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带着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才有的暴戾和不顾一切，“可能是更大的怪物！也可能是……机会！能弄出这种动静，能吸引走那些行尸走肉的东西……要么是更可怕的怪物。要么就是生存的希望！”

他指着厨房地上流淌的水和破裂的水管，水正沿着墙角缝隙，无声地渗向楼下。“看到没？水！它在往下淌！要么是惊动了下面的东西，要么……就是那东西在等这个！等水！”

他不再看沐雅，猛地弯腰，抓起地上那卷坚韧的尼龙绳，粗暴地缠在自己腰上打了个死结。又将沉重的铁锤插在腰间皮带，螺丝刀别在腿侧。动作牵动脸上的伤口，鲜血立刻从包扎布条的缝隙里渗出来，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的脏水里，晕开一小朵转瞬即逝的暗红。

“你…你的伤！”沐雅看着那刺目的鲜红，声音发颤。

“死不了！”叶峰粗暴地打断她，首起身，眼神如同燃烧的灰烬，带着毁灭前的最后光亮，“留在这里，水用光了，就是等死！门外的鬼东西随时可能再回来！下去，是死是活，老子认了！你——”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沐雅，那目光穿透恐惧，首刺她灵魂深处：“留，还是跟我赌这条命？”

死寂。只有破裂水管滴落的水声，滴答，滴答，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沐雅看着叶峰脸上流淌的血，看着他眼中那希望的光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漫开的水。安全屋坚固的门板，此刻却像一口巨大的棺材，隔绝了生，也隔绝了最后的希望。留下？等待食物耗尽，等待门外那狡诈的“进化者”卷土重来，在绝望中腐烂？

不！

一股混合着恐惧、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她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眼神瞬间变得和叶峰一样。

沐雅并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弯腰，抄起地上一个空的塑料大桶，又抓起那根冰冷的棒球棍，紧紧握在手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的动作就是答案。

叶峰布满血污的脸上，似短暂地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孤狼找到同伴的确认。他不再废话，转身，踉跄地冲向客厅大门。

沉重的防盗门再次被无声地地拉开一道缝隙。冰冷浑浊、带着浓重尘埃和血腥余味的空气瞬间涌入。叶峰贴在门边，如同最机警的猎豹，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扫视着门外空荡死寂的走廊。昨夜激战留下的污迹和障碍物坍塌的碎屑，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如同地狱的涂鸦。

确认暂时没有威胁，叶峰侧身闪出，消防斧瞬间横在身前。他侧头，对门内低喝：“快！”

沐雅抱着塑料桶，紧握着棒球棍，像一道绷紧的影子，从他身侧闪出，后背瞬间贴住了冰冷粗糙的墙壁。巨大的恐惧让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那条通往公寓侧后方、弥漫着更浓重死亡气息的消防通道入口。

“跟紧我，别出声！”叶峰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不再看沐雅，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拖着沉重的步伐，率先踏入了那条通往地下深渊的甬道。

浓烈的腥臭，如同粘稠的毒雾，瞬间包裹了他们！那气味刺鼻无比，带着强烈的化学品气息，混合着蛋白质腐败的恶臭，熏得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空气冰冷潮湿，每一步踏在水泥台阶上，都发出回响。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和腥臭雾气中，只能勉强勾勒出盘旋向下的楼梯轮廓，像通往地狱的肠道。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都如同擂鼓。

叶峰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却又无比沉重。脸上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的牵动下，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个拐角，每一个阴影。消防斧冰冷的斧柄，是他唯一的依靠。

沐雅紧贴在他身后，一只手死死抱着塑料桶，另一只手紧握棒球棍，指节捏得毫无血色。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让她胃部一阵痉挛。她只能死死盯着叶峰染血的背影，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标。

盘旋向下。死寂和腥臭越来越浓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体。终于，前方不再是盘旋的楼梯，而是一扇半开半掩、锈迹斑斑的厚重金属防火门——正是通往地下停车场B1层的入口！

那股混合着化学品和腐败的浓烈腥臭，正是从门内汹涌而出！

叶峰在门前停下，示意沐雅留在楼梯拐角下方警戒。他反手抽出别在腿侧的螺丝刀，深吸一口了空气（这几乎让他窒息），侧身，极其缓慢地将防火门推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

一股更加强劲、冰冷潮湿的腥风猛地扑出！

门内的景象，透过门缝和幽绿的安全灯光，如同地狱画卷般撞入叶峰的视野！

停车场内部空间巨大，却一片狼藉死寂。几盏残存的应急灯投下惨淡昏黄的光晕，无力地穿透浓重的黑暗和弥漫的腥臭雾气。地面上，赫然积着一层浑浊的、反射着幽光的浅水！那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绿色，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和浓重的腐败腥甜。

正是这层诡异的积水，淹没了停车场的地面，淹没了散落扭曲的汽车残骸的轮胎，也淹没了……昨夜从他们安全屋渗漏下来的、混合着叶峰鲜血的脏水！一条条浑浊的水流痕迹，正从天花板角落的管道缝隙处蜿蜒而下，汇入这片诡异的油绿水泊中。

而在这片死寂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泊深处，在靠近停车场中央几根粗大承重柱的阴影里，传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而缓慢的……蠕动声！

“沙…沙沙……”

像无数湿滑的软体动物在污浊的泥泞中拖行、摩擦！声音不大，却在这绝对的死寂中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

叶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握着消防斧和螺丝刀的手，瞬间被冷汗浸透！

就在这时！

“救……救命……”

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呻吟声，从叶峰右前方不远处、一辆侧翻的、锈迹斑斑的SUV残骸后面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叶峰猛地循声望去！

幽绿和昏黄的光线下，在SUV扭曲变形的车架后方阴影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似乎被卡在车架和一根断裂的水泥柱之间，浑身湿透，沾满了油绿色的污秽和暗红的血痂。一只沾满污血的手，正无力地从阴影里伸出来，五指张开，徒劳地抓挠着空气，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她）深陷的眼窝和干裂出血的嘴唇，以及脸上凝固的、混合着恐惧和痛苦的绝望神情。

一个活人！一个被困在这地狱停车场、奄奄一息的幸存者！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砸在叶峰心头！陷阱？还是……又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可怜虫？昨夜那血腥骗局的阴影瞬间笼罩上来，冰冷的警惕缠绕住他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消防斧，身体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视着那个幸存者周围的环境，扫视着那片散发着蠕动声响的、油绿色的死寂水泊！太安静了！除了那微弱的呼救和粘腻的蠕动声，整个停车场如同巨大的坟墓！这不合常理！那个吸引尸群的东西呢？那个散发出如此浓烈腥臭的东西呢？

“沙…沙沙……”

那粘腻的蠕动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方向……正是来自幸存者位置侧后方，那片被承重柱巨大阴影笼罩的、最深最暗的油绿水泊！

叶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他死死盯着那片阴影笼罩的水面，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感攫住了他！那里！有东西！

“沐雅！”叶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告，头也不回地向后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警戒手势！他的目光，钉死在了那片阴影水域！

沐雅在楼梯拐角处，心提到了嗓子眼，棒球棍被她死死攥着，指节发白。她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形，但叶峰那紧绷到极致的背影和压抑的警告手势，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眼神惊恐地扫视着身后盘旋的楼梯，生怕黑暗中扑出什么东西。

停车场内，死寂得可怕。只有那微弱的呼救声和粘腻的蠕动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救…我…求…”幸存者的声音更加微弱，那只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叶峰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救？还是不救？救，意味着要踏入那片散发着致命蠕动声的水域，暴露在未知的恐怖之下！不救？看着一个活人在眼前咽气？

就在这生死抉择的瞬间！

那片被承重柱巨大阴影笼罩的、油绿色的死水中央，猛地向上隆起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鼓包！

浑浊的污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搅动！

“哗啦——！”

伴随着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破水巨响！

一只难以形容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眼睛”，猛地从翻滚的污水中央探了出来！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甚至不是任何己知生物的眼睛！

它巨大如脸盆，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布满网状血丝的坚韧瞬膜！整个眼球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块！在眼球中央，没有瞳孔，只有密密麻麻、如同蜂窝般排列的、无数个细小幽深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里，似乎都闪烁着一点冰冷的、非人的幽光！

此刻，这只巨大、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猩红眼，正缓缓地转动着方向！那无数点冰冷的幽光，如同无数个微型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叶峰藏身的门缝！也锁定了他身后楼梯拐角处惊恐的沐雅！

一股混合着极致冰冷、粘稠恶意和纯粹毁灭欲望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