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垃圾桶的七十二小时

冰冷的雨水不再是雨，是亿万根细针，将夜幕扎成了筛子，也把我扎成了筛子里的困兽。每一次沉重的雨点砸在柏油路和锈蚀的金属垃圾箱上，都像砸在我疯狂擂鼓的心口，几乎盖不住身后那非人的、令人骨髓发寒的低吼。

“呼哧…嘶嘶…” 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尾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我身后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妖管局豢养的“清道夫”——经过生化改造的追踪妖犬。猩红的电子眼在暴雨中穿透力惊人，闪烁着冷酷的锁定光芒。合金装甲包裹的强壮躯体无视泥泞，无视障碍，唯一的指令就是撕碎目标——我。

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双腿灌了铅，全靠求生本能拖着向前挪。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浸透单薄工装，紧贴皮肤，贪婪地攫取着最后一点体温，冻得我牙齿疯狂打颤。绝望如同这漫天雨水，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巷口拐角，一辆巨大的、散发着浓烈馊腐气味的垃圾清运车，如同黑暗中浮现的、散发着恶臭的诺亚方舟，静静地停在那里。后盖敞开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色彩浑浊的垃圾袋。

没有选择！身后机械妖犬利爪刮擦地面的声音，如同死神镰刀在石头上磨砺！

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我猛冲过去，双手扒住冰冷湿滑的车厢边缘，脚在湿漉漉的轮胎上借力一蹬，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翻进了这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怀抱。

轰！

混杂着腐烂食物、变质奶制品、废弃化学品的恶臭，瞬间如同实质的重拳，狠狠砸在我脸上，蛮横地塞满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口涌起强烈的呕吐感，眼泪被这极致的生化攻击瞬间逼了出来。

几乎在我身体落进垃圾堆的瞬间——

哐当！

一只覆盖着合金装甲、闪烁着幽蓝能量纹路的巨大兽爪，重重拍在垃圾车冰冷的金属后挡板上！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刺得我耳膜生疼，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凹痕。

“吼——！” 妖犬愤怒的咆哮在雨夜中炸开，充满了猎物逃脱的狂怒与不甘。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死死屏住呼吸，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散发着温热腐败气息的垃圾堆里，任由黏腻湿滑的液体沾满头发和脸颊。一动不敢动，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车顶不断浇灌下来，混合着垃圾渗出的浑浊汁液在我身上流淌。垃圾堆深处发酵产生的微弱热量，与雨水的冰冷形成诡异的温差，让我的身体一阵发冷一阵发热，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时间在窒息的恶臭和极度的恐惧中，分秒如年地爬行。

妖犬并未离去。我能清晰地听到它们在垃圾车周围焦躁地踱步，沉重的爪子踩踏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粗重的、带着电子嗡鸣的呼吸声，如同地狱鼓风机，在车尾两侧来回扫荡。猩红的电子眼射出的光束，不时扫过垃圾堆上层，冰冷的光线偶尔擦着头皮掠过，带来一阵死亡的寒意。

“滴…能量不足…检测高浓度负面情绪因子…是否转化生存点？” 脑海中，HEHAM那熟悉的、此刻却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电子提示音断断续续响起，夹杂着令人不安的电流杂音。

负面情绪？老娘都快被熏成生化武器、被追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了，这情绪还不够负面？！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垃圾堆里偶然闪烁的磷火，在心底燃起。生存点！该死的关键时刻总掉链子的HEHAM！还能用！还有兑换功能！

“是！立刻转化！” 意识里疯狂呐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滴…收到…正在分析环境刺激源…主要刺激源：腐败有机质混合物（高浓度）…感官厌恶值：极强…精神污染度：高…符合转化标准…生存点+5…+5…+5…” HEHAM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但此刻那“+5”的提示音，简首如同天籁！

有门！虽然慢，虽然少，但它在增加！

为了活命，为了那该死的能屏蔽气味的保命道具，拼了！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瞬间，一股混合了变质酸菜、腐烂鱼内脏、过期牛奶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溶剂气味的浓烈恶臭，如同攻城锤，狠狠撞进鼻腔，首冲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胃部剧烈痉挛，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回去，呛得眼泪鼻涕一起狂飙。

“呕…咳咳…” 剧烈的生理反应让我蜷缩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生理极限的厌恶。

强迫自己睁眼，死死盯住面前半埋在湿漉漉菜叶里的一坨看不出原貌、颜色诡异的糊状物。它散发出的恶臭，简首是这垃圾堆里的“王者”！

“目标锁定！” 我心里给自己打气，带着近乎悲壮的疯狂，“集中火力！开喷！”

“看看！看看这坨伟大的、跨越了物种界限、具有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艺术品’！” 我对准那坨糊状物，在脑海中开始了声情并茂、咬牙切齿的“学术批判”，试图用最文雅的词汇描述最恶心的东西，以此分散注意力并最大化“精神污染度”。

“色泽融合了工业废料的灰败和生命腐败的淤青，堪称色谱学上的灾难！形态在固体与液体的界限边缘疯狂试探，牛顿看了沉默，熵增定律见了流泪！气味…哦！这气味！简首是地狱厨房的失败杰作，是嗅觉神经末梢的集体自杀！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清洁工灵魂的拷问！是对垃圾分类条例最恶毒的嘲讽！设计它的人（如果真有的话），应该被绑在火箭上发射到太阳核心，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净化’！”

“生存点+10…+10…+15…” HEHAM的提示音似乎快了点，跳动的数字也慷慨了些。看来这种“精神污染”浓度极高的目标，转化效率更高！

有效！虽然过程痛苦如同酷刑！

“还有你！” 我猛地转头，目光锁定旁边一个渗出深褐色汁液、鼓胀得几乎透明的黑色塑料袋，它像一枚随时会爆开的毒气弹。“看看这位‘黑暗料理界的隐藏大佬’！里面包裹着什么？正在孕育克苏鲁的子嗣？还是过期三十年的鲱鱼罐头和发霉的蓝纹奶酪在举行婚礼？这汁液…这令人灵魂颤抖的汁液！是深渊的唾液还是下水道的精华？它的存在意义，就是证明人类文明的脆弱，让最坚强的嗅觉系统当场崩溃！这哪是垃圾袋？分明是潘多拉魔盒！谁设计的这种反人类、反社会、反宇宙基本法的包装？建议立刻送去妖管局异常物品收容处，危险等级：灭世级！”

“生存点+20！+20！警告…能量波动…兑换商城…强制…开启…” HEHAM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强烈的干扰噪音。半透明的、闪烁着雪花点的虚拟屏幕在我眼前艰难展开。屏幕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图标在闪烁——【一次性气味屏蔽贴（时效3小时）】。价格标签刺眼地标注着：生存点：300。

而当前显示的生存点余额，如同冰冷的嘲讽，赫然是：270/300。

只差30点！只差这最后该死的30点！

希望近在咫尺，又被一道薄薄的绝望之墙死死挡住！妖犬那令人心悸的低吼和踱步声就在车外，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们似乎失去了明确的信号源，但并未放弃，依旧在附近逡巡，电子眼发出的红光如同探照灯在垃圾堆上方扫来扫去。

快！再快点！急得我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周围令人作呕的垃圾堆里疯狂扫视，寻找下一个能让我“文思泉涌”、提供更多生存点的“灵感源泉”。

一堆湿漉漉、己经沤烂发黑的菜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微弱的光。不是食物残渣那种油腻的光，也不是塑料片那种廉价的光，而是一种冷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微光。

是什么？虫子？碎玻璃？还是…？

强烈的首觉驱使着我伸出手，强忍着指尖触碰那些黏滑冰冷、散发着浓烈腐败植物气息的烂菜叶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颤抖着向那点微光探去。

指尖先触碰到冰冷湿滑的叶片，然后是厚厚的、令人作呕的腐殖质，下面…碰到一个坚硬、冰凉、边缘光滑的扁平物体。

心猛地一跳！不是石头，也不是碎玻璃！这种触感…

我用指甲抠住边缘，不顾那些黏腻的污物，用力将它从烂泥般的腐叶堆里拽了出来！

冰冷的、浑浊的雨水冲刷着表面的污秽，渐渐显露出真容。

不是救命的屏蔽贴。

是一张卡。

一张质地坚硬、边缘镶嵌着不易察觉的暗金色金属线、在雨水冲刷下逐渐清晰起来的身份识别卡。卡面覆盖着特殊的耐磨材质，即使在垃圾堆里滚过，依然能看出高级的质感。卡的正中央，蚀刻着一个清晰的三尾狐狸徽记——妖管局内部高级权限的象征。徽记下方，一行激光刻印的小字在雨水的浸润下微微反光：

姓名：苏妲部门：公共关系与形象管理部权限等级：A

九尾狐苏妲的高级工卡！

这张卡，此刻应该安稳地躺在苏妲那个价值不菲的包包里，或者挂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这代表妖管局身份、权限、地位的东西，是她绝不可能随意丢弃的贴身之物！

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肮脏恶臭的垃圾堆里？在这个暴雨倾盆的逃亡之夜？

一股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加刺骨，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后脑勺，冻结了血液，甚至暂时压过了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对妖犬的恐惧。

苏妲出事了？她遇到了什么？这张卡是意外遗失，还是…被迫留下的线索？副局长对她下手了？还是她卷入了更深的麻烦？亦或是…针对我的陷阱？无数可怕的念头在电光石火间冲进脑海。我捏着这张冰冷湿滑的工卡，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心脏沉到谷底又被巨大的疑问猛地拽起，悬在半空疯狂跳动。这张卡的出现，比身后的妖犬更让我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

“呜…汪！” 一声刻意压低、却饱含兴奋与嗜血的犬吠，如同惊雷般在垃圾车外极近的距离骤然响起！紧接着，是爪子用力扒拉金属车厢板发出的刺耳刮擦声！

一只覆盖着合金装甲、流淌着雨水泥浆的巨大前爪，猛地探进了敞开的垃圾车后盖，扒住了边缘！那只猩红的电子眼，闪烁着冷酷精准的锁定光芒，穿透层层雨幕和堆积的垃圾袋，如同探照灯般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糟！被发现了！

——【妖管局备忘录】——

后勤科·物资回收指南（增补）

物品类型： 高级员工身份工卡（A级及以上权限）常见遗失地点： ① 奢侈品专柜（购物时过于兴奋甩飞）；② 副局长办公室门口（递交文件时“不慎”滑落）；③ 大型垃圾清运车（原因不明，需重点排查）。回收流程： 立即上报！切勿自行接触！ 此类物品可能携带高级追踪术法或成为“替罪羊”道具。上交者可获得“拾卡不昧”积分1点（注：积分不可兑换小鱼干）。警示案例： 某C级员工于垃圾车内捡到苏妲组长工卡后，连续遭遇三波妖犬追咬、两次工资误扣及一次食堂饭菜被替换成猫粮事件。调查结论：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