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七精神病院·出院日

一个月过去，夏水渺己经学会了像其他病人一样，在固定的时间起床，机械地吞咽药片，对着观察室的单向玻璃露出训练好的微笑。

今天，她又坐在那间狭小的白色观察室里。王春梅医生的圆珠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问题像往常一样落下：

"姓名、年龄。"

"夏水渺，21岁。"

声音平静得像是念诵别人的生平。

"家中有几口人。"

"两个，父亲和我。"

"父亲职业。"

"董事长。"

王春梅的笔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夏水渺注意到医生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涂着淡淡的裸色指甲油.

"好，你可以回去了。"王春梅合上文件夹，语气忽然轻快了些，"准备好，这几天可以出院。"

夏水渺的指尖微微一颤。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病号服的袖口，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呼吸。走出观察室时，她感觉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往日明亮，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清新起来。

活动室里，几个长期住院的大妈正围坐在老式电视机前，跟着音乐频道放声高歌。她们跑调的歌声在走廊里回荡，有人拍着手，有人摇晃着身体，脸上带着药物作用下恍惚的幸福。

"有病。"夏水渺在心里嗤笑，却在经过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电视屏幕上，歌手正唱到副歌部分，旋律莫名熟悉。她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记得每一句歌词——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歌。

不知何时，她己经跟着哼唱起来，声音渐渐放大。病人们惊讶地转头看她，有人鼓掌，有人咧嘴笑着。夏水渺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仿佛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巨石被歌声震碎。

出院那天，夏水渺比平日醒得更早。晨光还未穿透窗帘，她就己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待。手指不停地抚平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首到护士来敲门。

走过熟悉的走廊，签字，领物品，每一步都像是梦境。当她终于看到站在接待处的父亲时，喉咙突然哽住。

夏明远比她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额头上刀刻般的皱纹更深了，鬓角的白发蔓延至头顶，昂贵西装也掩盖不住微微佝偻的背脊。他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风雪摧残过的老松。

"爸……"

夏水渺扑进父亲怀里，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包裹着她。父亲的胸膛不如记忆中宽厚，心跳声却依然令人安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父亲的衣襟。她哭得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所有在精神病院强撑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傻丫头。"父亲的手掌轻抚她的长发，掌心粗糙的茧子摩擦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当抽泣渐渐平息，夏水渺从父亲怀中抬起头，环顾西周后疑惑地问："姨姨呢？这次怎么没见她来？"

父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很快又恢复如常："你姨姨的女儿……就是那个林微，记得吗？她喜欢的人去世了，现在抑郁得厉害。你姨姨忙着照顾她呢。"他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夏水渺点点头，却感到一丝异样。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说过"林微"这个名字，但父亲说话时的神态，仿佛这是个她应该认识的熟人。更奇怪的是，当父亲提到"去世"这个词时，她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中。

"走吧，回家。"父亲接过她的行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再次消失。

走出精神病院大门时，夏水渺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七楼的某个窗口，似乎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注视着他们离去。阳光在那人的眼镜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点，看不清面容。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花园里玫瑰的香气。夏水渺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父亲等候的轿车。后视镜里，第七精神病院的灰色建筑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转弯处。

但她没有看到，当车子驶离后，王春梅医生站在顶楼办公室窗前，拿起电话说了什么。病历本摊开在桌上，最新一页写着："记忆重构完成度92%，剩余碎片预计在家庭环境中自然消解。D区事故相关记忆己永久封锁。"

而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道："继续观察，必要时启动B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