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不好的冰箱与日益消瘦的钱包

梅雨季的雨下得没精打采，像哭干了眼泪的人在抽噎。李默踩着积水往小区后门走，塑料拖鞋进水了，“呱嗒呱嗒” 响，像只漏了气的蛤蟆。他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两张百元钞，指节捏得发白 —— 这是他最后的 “冰箱预算”，昨晚翻遍了出租屋的角落，连沙发缝里的钢镚都凑上了，才凑出这点钱。

废品站在小区后门的巷子里，铁皮棚子歪歪扭扭，堆着小山似的旧家电，洗衣机、电视、空调外机挤在一起，锈迹斑斑的外壳上爬满青苔。老板是个光头大叔，正蹲在一堆旧电线里挑铜线，看见李默进来，首起腰抹了把汗：“小伙子，来淘啥？”

“叔，有…… 有二手冰箱吗？” 李默的声音有点虚，眼睛瞟着棚子最里面，那里摆着三台落满灰的单门冰箱，门都歪了。

老板上下打量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哦 —— 我知道你，502 的小李是吧？” 他往小区方向努了努嘴，“王师傅跟我念叨过，你家冰箱会念经？”

李默的脸 “腾” 地红了，比棚子上的铁锈还红。“叔您别听他瞎说，就是…… 有点噪音。”

“噪音？” 老板蹲回电线堆里，手里的剥线钳 “咔嚓” 咬断根铜线，“王师傅说那动静跟庙里的木鱼似的，还带调门呢。你找二手冰箱，是想换了它？” 他指了指那三台旧冰箱，“这三台都能制冷，就是动静大点。不过跟你家那台比，估计是小巫见大巫 —— 你是要能制冷的，还是…… 能‘念经’的？”

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棚子外的雨声都像带着笑。李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全小区都知道 “502 小李的冰箱会说话” 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玻璃：“就…… 就普通能制冷的，便宜点的。”

老板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最里面那台，容声的，用了五年，制冷还行，就是门封条有点漏。给你算两百？”

李默走到冰箱前，拉开门，一股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冷冻层结着厚厚的冰，像块劣质的冰糖。他摸了摸内壁，冰凉的，没有那熟悉的金色纹路。“能便宜点不？一百五？”

老板咂咂嘴：“看你也是实在人，一百八，不还价了。这价够买半扇猪肉了。”

一百八。李默摸了摸口袋里的两百块，想起房租还差两千三，想起小艾昨晚弹的 “余额预警”，手指突然有点抖。“我…… 我再想想。”

他几乎是逃似的离开废品站，拖鞋踩在积水里，溅了一裤腿泥。雨丝粘在脸上，凉飕飕的，像在嘲笑他 —— 连台破冰箱都买不起。

路过菜市场时，他拐了进去。平时他总在张阿姨的摊位买鸡蛋，今天却在摊位前站了半天，盯着标价牌上的 “5 元 / 斤” 发呆。张阿姨系着围裙，挥着铲子炒瓜子：“小李，今天买点啥？鸡蛋降价了，来点不？”

“…… 不了，阿姨，买点青菜。” 李默的目光扫过旁边的鸡蛋，喉结动了动。前几天他还能奢侈地在泡面里加个蛋，现在却觉得那黄澄澄的蛋黄像块金子，碰都碰不起。

他挑了把最便宜的上海青，三块五一斤，付账时张阿姨多塞了两根葱：“看你最近瘦了，多吃点素的清肠胃。” 李默捏着那两根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回到出租屋，他把青菜扔进厨房 —— 其实也算不上厨房，就是阳台隔出来的小角落，电磁炉上还放着昨晚吃泡面的碗。他翻出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犹豫了半天，又塞回柜子里，换了桶老坛酸菜 —— 后者比前者便宜五毛。

“咔嗒”，泡面桶撕开，调料包撒进去时，粉末少得可怜。李默盯着那干巴巴的面饼，突然想起大学时和室友凑钱吃火锅，肥牛卷往锅里一涮，油花飘得满满的。那时候觉得 “红烧牛肉” 是泡面里的低配，现在却成了舍不得吃的 “奢侈品”。

手机突然亮了，小艾的弹窗跳出来，虚拟形象举着个算盘，愁眉苦脸：“主人～余额预警！当前剩余资金 187.5 元，距离交房租还有 10 天，按每日一桶泡面计算，可购买 15 桶（老坛酸菜味），若想加蛋…… 需削减 3 天口粮哦～”

“知道了，别念了。” 李默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声音有点闷。他知道小艾是好意，可这话听着比冰箱的 “诵经声” 还闹心。

厨房里，那台旧冰箱突然 “嗡” 地响了，比昨天更响，“嗡 — 嘛 — 呢 — 叭 — 咪 — 吽”，节奏清清楚楚，连尾音的拖长都像模像样。李默冲过去想关电源，却看见门缝的蓝光比昨晚亮了三倍，像条发光的蛇，顺着门框爬到墙上，在霉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能不能安分点！” 他对着冰箱低吼，拉开门的瞬间，保鲜层的鸡蛋突然剧烈颤动，蛋壳上的金霜 “簌簌” 往下掉，像撒了把碎金子。内壁的 “非攻” 篆字亮得刺眼，和《孟子》残页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冰箱彻底失控了。

白天还好，“诵经声” 虽然响，但邻居大多上班；可到了晚上，蓝光能透过窗帘映到楼道里，王哥己经敲了三次门，每次都举着手机录像：“你看你看，又发光了！我家孩子说像奥特曼的能量灯！”

更要命的是业主群。昨晚王哥发了段冰箱发光的视频，配文：“502 的冰箱夜景模式，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小区门口的石狮子有灵气。” 下面一排 “哈哈哈哈”，还有人 @李默：“小李，你家冰箱收门票不？我带孩子来参观。”

李默看着群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想回句 “别瞎说”，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他现在算是小区的 “名人” 了，不是因为找到工作，不是因为中了奖，而是因为一台会念经、会发光的破冰箱。

他试着用前几天拆的铜线圈给冰箱做 “屏蔽层”，把线圈绕在冰箱门上，通上电 —— 结果不仅没消音，反而让蓝光更亮了，压缩机还发出了 “迪斯科” 似的节奏，吓得他赶紧断电。小艾说这是 “灵能与电磁共振”，通俗点就是 “越弄越糟”。

“要不…… 真扔了？” 李默盯着冰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扔了，耳根子清净，不用再被邻居调侃，不用再为它花钱；可扔了，他的 “气感” 怎么办？那丝暖融融的丹田气，那本会发烫的《孟子》，难道都跟着冰箱一起变成废品？

冰箱仿佛听懂了他的心思，突然 “咔嗒” 响了一声，蓝光暗了暗，“诵经声” 也低了下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李默的心跳了跳，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冰箱门 —— 还是冰凉的，但指尖那丝麻痒感还在，像在挽留他。

窗外的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在地板上投下道歪斜的光。李默蹲在冰箱前，手里捏着那桶老坛酸菜泡面，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他这辈子没为钱这么犯愁过，没为一台冰箱这么纠结过，更没想过自己会成小区的 “灵异事件主角”。

“再撑撑吧。” 他对自己说，也像对冰箱说，“撑到交房租，撑到…… 撑到实在撑不下去为止。”

他拆开泡面，倒上热水，蒸汽模糊了眼镜片。透过水汽，他好像看见冰箱门缝的蓝光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鞠躬，像在说 “谢谢”。

也许，这台失控的冰箱，不只是麻烦。也许，它在等一个机会，等他找到既能让它安分，又能留住那丝 “气感” 的办法。

只是现在，他得先解决下一顿饭 —— 老坛酸菜味的，没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