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三个月

灰原哀那句意有所指的“燃料”警告，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在凛和平次之间激起无声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阿笠博士家这临时的避风港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平次的伤势在灰原精准的用药和凛的细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伤口开始愈合，低烧也退了，虽然还不能剧烈活动，但己经能下床在屋子里缓慢走动。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关西人特有的元气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归。

然而，凛的状态却并未好转。那冰冷的“白焰”确实压制着崩解之痛，但代价是日益加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驱散的寒意。

她的脸色始终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青影，动作也比之前迟缓了一些。

最明显的是她的食欲——面对阿笠博士热情烹饪的各种美食，她往往只动几筷子就放下，仿佛吞咽都成了一种负担。

平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侦探的观察力让他无法忽视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偶尔走神时空洞的眼神、以及那即使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也下意识裹紧外套的动作。

灰原那句“燃料”和凛当时剧烈的反应，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他试图旁敲侧击，但凛的防备如同坚冰，每次都用“没事”、“休息不够”之类的借口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阿笠博士出门采购，灰原在地下实验室忙碌。平次靠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本侦探小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厨房。

凛在厨房清洗午餐的碗碟。水流声哗哗作响，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迟滞。

平次注意到她清洗一个盘子时，手滑了一下，盘子差点脱手，被她勉强接住。

她扶着水槽边缘，微微喘息了一下，才继续动作。

平次放下书，站起身，慢慢踱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纤细而紧绷的背影。

“需要帮忙吗？”他终于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凛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不用。”她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刻意的平稳，“快好了。”

平次没有离开。他看着凛有些僵硬的侧影，看着她洗好最后一个碗，用毛巾仔细擦干，再慢慢放进碗柜。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

“凛。”平次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我们谈谈。”

凛关上碗柜门，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双手在背后悄悄握紧，迎向他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平次能捕捉到那层平静下极力隐藏的紧张和…不易察觉的恳求，似乎在恳求他不要追问。

“谈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平次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厨房里弥漫着洗洁精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你的身体。”平次开门见山，眼睛紧紧锁住她，“灰原那天说的话……‘燃料’，还有你现在这个样子。别告诉我只是‘累了’。”

他的语气带着关西人特有的首接，却也透着一丝压抑的焦灼，“我不是瞎子。告诉我实话，那个‘抑制剂’……是不是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凛的心脏猛地一缩。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里。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灰原残酷的预言“透支时间”、“加速崩溃”像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

“副作用……是有一点。”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飘向窗外，“就是……会觉得冷，容易累。灰原小姐说……是正常反应，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她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谎言，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适应一段时间？”平次的声音提高了半分，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怒意，“看看你的脸色！看看你的手！它在抖！”他指向凛放在料理台上、因为用力握紧而微微颤抖的手，“这叫‘正常反应’？！凛，我不是三岁小孩，告诉我，它到底在消耗你什么？！”

他的质问像重锤，砸在凛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慌乱，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体内那股冰冷的“白焰”似乎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开始不稳定地跳跃，一股熟悉的、被强行压制的崩解钝痛隐隐有抬头之势。

“我……”她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巨大的压力和被揭穿的恐惧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小心！”平次脸色一变，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身体软倒之前，及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他的动作牵动了腰腹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闷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顾不上自己，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凛几乎脱力的身体。

凛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她靠在他支撑的手臂上，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眩晕和体内能量的紊乱，让她几乎虚脱。

“你……”平次看着她紧闭双眼、痛苦喘息的样子，所有质问和愤怒都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和心疼取代。

他扶着她，让她慢慢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随时会消散。

“别问了……平次……”凛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绝望的哀求，她依旧闭着眼，不敢看他，“拜托。”

看着她脆弱不堪的样子，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恳求，平次心中翻涌的疑虑和愤怒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心疼和无力感。

他蹲下身，平视着靠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的凛。

“好，我不问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妥协“但你要答应我，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许硬撑。”

凛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依旧闭着眼，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地抓住了平次衬衫的袖口一角，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平次低头看着那只抓住自己衣角的、冰冷而纤细的手，感受着那细微的、依赖性的力道。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压过了伤口的闷痛。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的手，只是轻轻覆在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背上，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份冰冷。

“睡会儿吧。”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这儿。”

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点。她依旧闭着眼，但那只抓住衣角的手，却微微收紧了。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洒在厨房里。一个靠在椅子上，苍白脆弱，闭目喘息；一个蹲在旁边，眉头紧锁，却用身体和手掌的温度提供着无声的支撑和守护。衣角相连的地方，是冰冷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时，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灰原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报告。她的眼眸扫过厨房里这无声依偎的一幕，目光在凛紧抓着平次衣角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凛的脸上。

“血液分析结果出来了。”灰原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细胞活性熵增速率比预期快了16.9%。‘燃料’的燃烧效率……远超模型计算。”她将报告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目光转向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的平次，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按照这个速率，她剩下的‘稳定时间’……乐观估计，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平次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急剧收缩。他看向依旧闭目、似乎并未听清的凛，又看向灰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凛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