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塔祭·匣囚·骨啸渊噬

粘稠得好似实质一般的液态死气，犹如一片永恒的墨色冰洋，悄无声息地挤压着骸骨高塔倾斜的塔壁。凌墨斜靠着冰冷巨大的骸骨断面，眼窝中的魂火就像风暴里的残烛，费劲地穿透这无尽的死亡屏障。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冷的淤泥，那驳杂的魔脊之力，在这极端环境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头顶上方，那道冰冷又森严的灵魂扫描意志，虽然被厚重的液态死气给挡住，变得模糊起来，可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始终没有消散。冥狱统领的耐心和决心，比这沉淀了万年的死气还要沉重。

“吞噬！修复！隐匿！”

渊种烙印那冰冷的指令，成了凌墨意识里唯一的指引。她那破碎的骨爪猛地使劲，五指像凿子一样，狠狠扎进身旁巨型骸骨的裂缝里！“嗤啦”一声，附着着驳杂骨痂的指骨撕开了古老的骨壳，暗红中夹杂着灰败葬灭之气的魔能，像贪婪的根须一般疯狂涌出，缠绕着、吮吸着骸骨深处最后残留的死亡精华！

“呜——”

烛冥紧紧吸附在魔脊末端，那畸变的魔口发出低沉的、充满饥渴的嗡嗡声，目标对准了不远处高塔破口处缓缓冒出来的精纯暗紫色煞气。那煞气就像凝固的魔渊之血，散发着极致的混乱和污浊，仅仅是气息接触，就让凌墨新生的、驳杂的骨鳞发出细微的腐蚀声响。然而，对于源自混沌的烛冥来说，这可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嗖！”

一道由混乱魔能组成的、粘稠的暗红细舌，突然从烛冥畸变的魔口中弹射出去，准确无误地刺进破口涌出的暗紫色煞气流里！就像贪婪的毒蛇，开始疯狂地吮吸起来！

“嘶——！”

一股比骸骨泥浆还要狂暴、还要混乱的能量洪流，顺着烛冥的魔骨脉络，瞬间倒灌进来！凌墨的魔脊仿佛被滚烫的熔岩给贯穿了！剧烈的灼痛和混乱冲击，差点让她眼窝中的魂火炸开！这暗紫煞气里蕴含的魔渊本源太原始、太暴戾了，远远不是之前吞噬的骸骨死气能比的！驳杂的魔脊之力，在这疯狂涌入的能量冲击下，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声！

更可怕的是，随着能量的涌入，一种冰冷、混乱，好像来自魔渊底层的疯狂意念碎片，也像附骨之疽一样，妄图污染她的核心意识！渊种烙印剧烈震动起来，那冰冷的意志如同磐石一般，强行压制住那些混乱的碎片。但吸收这么庞大又高质量的魔渊煞气，对于同样处在恢复期的烛冥和重伤的凌墨来讲，完全就是饮鸩止渴！

就在凌墨和烛冥在痛苦与狂乱中，拼命吞噬暗紫煞气，想要争取一丝喘息机会的时候——

“嗡！”

她破碎的左肩骨痂深处，那缕微弱得几乎都快被忘掉的暗金色微光，又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这一回，它可不是一闪就没，而是在这混乱的能量洪流里，顽强地透出微光。

“嗡——！”

渊种烙印原本冰冷的律动猛地加快，就好像遇到了天敌一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吞噬欲同时爆发出来！魔脊本源被疯狂催动，想要压制住，甚至碾碎这缕竟敢在它主导的能量“大餐”里“偷吃”的光芒。

可这一次，暗金微光没有屈服！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还带着亘古苍茫气息的灵魂波动，从暗金微光里扩散开来。这波动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本源间的共鸣！它根本不理会渊种烙印的压制，首接穿透驳杂的魔脊之力，准确无误地朝着骸骨高塔的深处而去。

“呼！”

仿佛是在回应这古老的呼唤，骸骨高塔的深处，一股沉寂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微弱意念，就像冰封的火山慢慢苏醒一样，缓缓波动起来。

与此同时，凌墨的魂火猛地接收到一道断断续续，还充满无尽悲怆与绝望的意念碎片：

“…塔…祭品…不…王骸…封…逃…”

这意念碎片又乱又碎，但却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震撼力！特别是“王骸”这两个字，就像惊雷一样，在她意识里炸开。

暗金微光一下子亮了一些，就像一根无形的线突然绷紧了，远远地指向塔心深处。

“塔里面有东西！和王骸烙印有关的东西！”

渊种烙印那冰冷的意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它发出无声的怒吼，魔脊之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强行中断烛冥对暗紫煞气的吸食，驱使着凌墨的骸骨之躯往里面冲。它要把那个引发异动的源头，连同那缕讨厌的暗金微光，都彻底吞噬、掌控住。

凌墨残破的身躯就像被无形的大力拉扯着，踉踉跄跄地撞开堆积的腐朽骸骨和岩石，顺着倾斜的塔内通道，朝着那意念呼唤的源头——塔心深处，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通道倾斜向下，特别宽阔，两边的塔壁不是那种整齐砌起来的，而是由无数巨大无比的脊椎骨、肋骨、盆骨，甚至是完整的巨兽颅骨扭曲挤压形成的，构成了天然的拱券结构，看着就像巨兽的肠道。经过岁月的侵蚀，骸骨表面全是裂痕和风化的痕迹，散发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古老死寂气息。

越往里走，那股从塔心传来的微弱意念波动就越清晰，悲伤、绝望中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威严。暗金微光在凌墨的骨痂里跳动着，给她指引方向。

终于，凌墨冲进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塔心祭坛。

这是一个由层层叠叠的巨大骨骸天然围起来的半球形空间。祭坛中间，可不是像想象中那样有堆积如山的祭品或者骸骨王座，而是矗立着一座……由无数细密得像玉一样，还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微小骸骨紧密堆砌成的奇异骨塔。

这骨塔也就一人多高，整个塔身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缝隙，散发出来的纯净骸骨本源气息，和周围充满污秽死亡的气息格格不入。它就像黑暗里的一盏孤灯，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深渊死气的侵蚀。

而就在这座小型纯净骨塔的顶端，不是塔尖，而是悬浮着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暗金色骨匣。

这骨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既不是金属也不是石头，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光滑得像镜子一样，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禁锢感。就是它，在默默地和凌墨骨痂深处的暗金微光产生共鸣。

那股悲伤绝望的意念波动，就是从这个小小的暗金骨匣传出来的。

渊种烙印的律动达到了顶点！贪婪和忌惮两种情绪交织着爆发出来！它感觉到那骨匣里蕴含着某种极其庞大，却又被完全封印住的古老本源。这对它来说，既是绝佳的食物，可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嗡！”

还没等渊种烙印驱使凌墨动手，她左肩骨痂深处的暗金微光突然挣脱束缚，化作一道微弱的金线，一下子射向那个暗金骨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把灵魂都震碎的脆响传来。

暗金骨匣的表面，一道细得像发丝的裂痕一下子出现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就像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第一次睁开眼睛，从那道微小的裂痕中……泄露了出来！……

塔心之处，一片死寂。

就在那道发丝般的裂痕在暗金骨匣表面乍现的刹那，时间仿若定格。

从匣中泄露出来的气息，并非狂暴恣肆，反倒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沉重感。就好像整个骸骨坟场，甚至是整个魔渊底层沉淀了无尽岁月的骸骨与死意，都在这一瞬间凝聚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凌墨的魂火之上。悲伤、绝望、不甘……种种负面情绪被放大了千百倍，如同一波又一波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更要命的是，一股源自更高层次骸骨生灵的古老威压，好似无形的磨盘，重重地碾过她的魔脊。“咔嚓”一声，她身上本就驳杂脆弱的骨痂瞬间又崩裂出更多细纹，新生的骨鳞也簌簌地剥落。

“噗！”

凌墨眼窝中的魂火剧烈摇曳，核心魂魄遭受重击，几乎当场就要溃散。她那破碎的骸骨之躯剧烈颤抖着，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半跪在地。

“呃啊啊——！”

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鸣，被堵在了意识深处，根本无法发出。

渊种烙印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那泄露气息中蕴含的位格威压，远远超过了它当下的承受能力。它疯狂地收缩力量，那冰冷的意志不再一味贪婪地盯着匣中之物，而是全力驱动魔脊之力，试图隔绝那沉重的威压，同时命令烛冥准备撕裂空间，赶紧逃遁。

“嗡！”

烛冥紧紧吸附在魔脊末端，畸变魔口张开，暗红魔光急促闪烁，周围的空间波动紊乱不堪。然而，在这充斥着浓烈液态死气，又被骨匣威压笼罩的塔心，想要撕裂稳固的空间，实在是难如登天。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轰隆隆！”

整个骸骨高塔，不，是整座沉没的骸骨山峰遗迹，都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那道泄露的气息给惊醒了。

塔壁上那些挤压扭曲的无数巨大骸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些历经不知多少万年风化的骸骨表面，竟然开始渗出粘稠的、宛如黑血般的污秽液体。液态死气如同沸腾了一般，翻滚咆哮。

“找到你了！深渊孽障！”

一个冰冷、威严，且充满绝对杀意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液态死气和剧烈震动的骸骨山体，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首接在凌墨的魂火核心炸响。

是那个冥狱统领！他终于锁定了凌墨的位置。

“轰！！”

头顶上方，粘稠如墨的液态死气“天幕”猛地向内凹陷。一只覆盖着狰狞漆黑冥骨臂甲、燃烧着幽蓝魂火的巨大骨爪，裹挟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硬生生撕开了液态死气的阻隔，朝着塔心狠狠抓了下来。爪尖所过之处，空间凝固，死气冻结，目标正是半跪在地的凌墨。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冰冷的灵魂扫描意志，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锁定了凌墨，以及她身旁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小骨塔，还有顶端的暗金骨匣。这一次，扫描中蕴含的可不只是纯粹的杀意，还夹杂着……一丝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贪婪。

“王骸…封印？！你竟敢染指？！” 冥狱统领的声音头一回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杀意混合着贪婪，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前有骨匣泄露的沉重威压试图碾碎她的魂魄，后有冥狱统领撕裂死气探下的绝杀之爪。

凌墨残存的意识被挤压到了极限，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浓重。

“吼——！！！”

在这濒死的绝境之下，源自渊种烙印最深处的、属于无尽深渊的疯狂与吞噬本能彻底爆发。凌墨眼窝中原本摇曳的魂火，瞬间被染成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她那破碎的骸骨之躯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声，驳杂的魔脊之力不顾一切地逆向运转。

这不是防御，也不是逃跑！

而是反击！是吞噬！

“咔嚓嚓！”

她插入地面的骨爪猛地向上扬起。那覆盖着驳杂骨痂与残留葬灭灰芒的骸骨手掌，己然不再是手掌的形状，而是化作一只狰狞扭曲、缠绕着暗红魔纹与丝丝灰败死气的恐怖骨爪虚影，带着一股要将天地万物都拖入深渊的吞噬意志，悍然迎向那撕裂死气抓下的巨大冥骨之爪。

与此同时，魔脊末端的烛冥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嘶鸣。畸变魔口猛地扩张到极限，一股粘稠到极致的暗红混沌魔息，混杂着刚刚吞噬的狂暴暗紫煞气，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化作一道毁灭性的能量吐息。这吐息并非攻击冥爪，而是狠狠轰向祭坛中央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小骨塔。

渊种烙印的意图既狠辣又疯狂：

以攻代守！强行对撼冥狱统领的绝杀一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争取一线生机。

祸水东引！毁灭那座纯净骨塔，引爆它守护的暗金骨匣，利用匣中泄露的恐怖气息和可能爆发的未知力量，制造混乱，冲击冥狱统领。

吞噬余烬！在毁灭与混乱的余波中，强行吞噬任何可能残留的本源。

“轰隆！！！”

暗红骨爪虚影与撕裂死气的巨大冥骨爪狠狠碰撞，纯粹的死亡之力与驳杂的深渊吞噬之力疯狂地撕咬、湮灭。恐怖的冲击波瞬间炸开，塔心祭坛内堆积的无数骸骨瞬间化为齑粉。整个骸骨高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塔壁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烛冥口中喷吐的毁灭魔息洪流，狠狠撞在了纯净小骨塔之上。

“嗡——！”

纯净的小骨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纯净的骸骨本源化作实质的光壁，死死抵挡着污秽混沌的冲击。两种截然相反的骸骨之力疯狂撞击、湮灭。

“咔嚓嚓！”

纯净骨塔晶莹的塔身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而就在这毁灭的白光与混沌魔息交织湮灭的中心，那座悬浮在塔顶的暗金骨匣，表面那道发丝般的裂痕……在一股恐怖至极的毁灭能量冲击下……骤然扩大。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带着无尽悲鸣与愤怒的洪荒气息，如同挣脱了第一道枷锁的远古巨兽，轰然弥漫开来。

整个沉没的骸骨遗迹空间，响起了一声来自亘古时空的、破碎而凄厉的……骨之悲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