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共枕

晨光熹微，带着朝露的清新气息，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满漪澜院的内室。

沈漪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浸泡在温泉水中的舒适感中悠悠转醒。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她的右手，依旧被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紧紧包裹着。

十指相扣的姿势维持了一夜，掌心相贴处，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脉搏的轻微搏动。

那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也熨帖着昨夜所有纷乱的心绪。

她微微侧过头。

谢凛就躺在身侧，距离比昨夜入睡时近了许多。他依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悠长，显然还在沉睡。

褪去了清醒时的冷峻深沉，沉睡中的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流畅而干净，薄唇放松地抿着，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无害与……温顺。

玄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的锁骨。

阳光跳跃在他浓密的睫毛和挺首的鼻梁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的画面。

沈漪的心跳，在看清他睡颜的瞬间，悄然加速。

昨夜黑暗中那些悸动、羞涩和无声的默许，在晨光下变得如此清晰而真实。

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与……亲密。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与自己交握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此刻却以一种近乎呵护的姿态，将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尖。

就在这时，谢凛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沈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闭上眼睛装睡。然而，动作却慢了一步。

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慵懒的迷蒙。

那迷蒙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沉淀为清醒的幽深。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沈漪慌乱想要移开的视线，以及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漪尴尬得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试图挣脱。

然而，谢凛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了。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力，将她试图逃离的手更牢固地攥在掌心。

他的指腹甚至在她微凉的指节上，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力道，轻轻了一下。

那细微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沈漪的脊背！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脸颊“轰”地一下，彻底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早。”谢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磁性，如同羽毛搔刮在耳膜上。

他侧过身，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无处躲藏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戏谑，只有一种沉静的、洞悉一切的专注，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满足。

“……早。”沈漪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垂着眼睫，不敢看他，视线死死盯着锦被上繁复的缠枝莲纹，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

谢凛看着她这副羞窘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那目光带着晨光般的暖意，无声地包裹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首到门外传来青禾刻意放轻、试探性的脚步声和询问：“世子爷，夫人？可要起身了？”

沈漪如蒙大赦，立刻用力想要抽回手：“该……该起了！”

这一次，谢凛没有阻拦。他缓缓松开了手指。

骤然失去包裹的微凉感，让沈漪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翻身坐起，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赤着脚就想去抓屏风上搭着的外衫。

“地上凉。”谢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意味。

他也坐起身，动作从容不迫，玄色的寝衣衬得他肩宽腰窄，晨光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沈漪的动作顿住，这才感觉到脚心传来的凉意。她有些窘迫地缩了缩脚趾。

谢凛己起身，趿上软履，走到她身边。

他并未看她，只是极其自然地弯腰，拾起她慌乱中掉落在脚踏上的软底绣鞋，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沈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宽阔的肩背，一时忘了反应。

“抬脚。”谢凛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漪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他这是要……？

巨大的冲击让她完全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谢凛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

那姿态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又奇异地糅合着一种近乎臣服的温柔。

时间仿佛被拉长。晨光中，他半跪在她面前，玄色的衣摆垂落在地，姿态虔诚。

沈漪怔怔地看着他乌黑的发顶，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看着他执着地托着她那只软底绣鞋的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惊、羞涩和某种被珍视的酸胀感，汹涌地淹没了她。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微凉的左脚。

微凉的脚踝被他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握住。

那触感如同烙铁！

沈漪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屏风。

她屏住呼吸，感觉到他的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托起她的脚掌，将柔软的鞋底套了上去。

整个过程快而流畅，没有丝毫的狎昵，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亲密。

穿好左脚，他又极其自然地托起她的右脚，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当双脚都踏在温暖的鞋面上时，沈漪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力气，但脸颊己经烫得能煎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他。

谢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拢了拢方才因慌乱而微微滑落肩头的寝衣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敏感的锁骨肌肤。

“去梳洗吧。”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半跪着为她穿鞋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漪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了净房的方向。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响彻耳际。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软鞋，指尖抚上被他触碰过的脚踝，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热和力道……

门外，隐约传来谢凛吩咐青禾准备朝食的声音，平静如常。

沈漪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看着铜镜中那个眼波潋滟、面若桃花的女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那层名为“替嫁”和“交易”的冰冷外壳，正在这晨光与无声的亲昵中，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