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是姐夫的吗？

谢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难测，似乎想从她眼中分辨出这话是出于医者的责任，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带着一丝自嘲，又像是某种默认。他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软轿在主院门口停下。墨九早己等候在外，小心地将谢凛搀扶下轿。沈漪也跟着下了轿。

“夫人也回去歇着吧。”谢凛被墨九扶着，脚步虚浮地朝主屋走去，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沈漪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依旧挺拔却透着极度虚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她鬓角的碎发，也吹动着身上那件宽大的墨袍，带来一阵属于他的清苦气息。

她拢了拢衣襟，转身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沉重，心头也沉甸甸的，被“习惯了”那三个字压得有些发闷。

刚踏进自己院落的月亮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阿姐！阿姐你回来啦！”沈澈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清晨特有的活力和依赖，“阿姐你看！墨七大哥给我抓的小蝈蝈！可厉害啦！”他献宝似的举起手里一个用细草编的小笼子，里面一只碧绿的蝈蝈正神气活现地抖动着触须。

沈漪被弟弟的热情冲散了心头的沉郁，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蹲下身，揉了揉沈澈柔软的头发：“澈儿真厉害！不过要小心，别让它跑了。”

“嗯！不会的！”沈澈用力点头，随即又好奇地扯了扯沈漪身上宽大的墨袍，“阿姐，你怎么穿着这么大的衣服？是世……是姐夫的吗？”

沈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披着谢凛的外袍。

“嗯……是世子的。昨夜有些凉，他借我披一下。”她含糊地解释着，试图将话题岔开，“澈儿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啦！青禾姐姐给我做了甜甜的桂花糕！”沈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随即又兴奋地拉着沈漪的手，“阿姐阿姐！墨七大哥还说，世子姐夫答应过几天带我去看夜里会发光的花！是真的吗？花真的会发光吗？”

夜里发光的花？月见草？谢凛……他还记得？

沈漪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又悄然滋生。她看着弟弟充满期待和兴奋的小脸，点了点头：“嗯，是真的。等世子……姐夫身体好些了，就带澈儿去看。”

“太好啦！”沈澈欢呼雀跃，围着沈漪蹦蹦跳跳。

青禾也迎了上来，看到沈漪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担忧道：“夫人，您脸色好差，快回房歇着吧。奴婢去给您熬点参汤。”

“有劳了。”沈漪确实感到一阵阵的脱力，昨夜的内力消耗远未恢复。

她回到自己房中，脱下那件宽大的墨袍，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

指尖拂过那光滑冰凉的锦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和体温。她看着那墨色的一团，怔怔出神。

“习惯了”……

月见草……

还有昨夜石室中，那无声递过来的手腕，那件带着体温的外袍……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连数日，谢凛都闭门不出，在主院静养。王府里又恢复了那副世子爷缠绵病榻、世子妃忧心侍疾的“正常”景象。

沈漪每日都会去主院“请脉”。谢凛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虽然依旧带着病弱之态，但脉象己趋于平稳，只是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还需时日调养。

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沈漪诊脉，开方，谢凛照单全收，安静服药。除了必要的病情交流，几乎没有多余的交谈。

那晚石室里的脆弱与守护，马车里的心跳与依靠，仿佛都被刻意地封存了起来，无人再提。

沈漪也投入了为沈澈彻底清除余毒的最后调理中。

她每日关在小药房里，精心熬制汤药，辅以针灸。沈澈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小脸上恢复了红润，精力也越发旺盛。

这日午后，沈漪刚为沈澈施完最后一次针，看着他喝下汤药睡下。青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夫人，您看谁来了！”

沈漪回头，只见墨七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花盆？

那花盆是上好的白瓷，盆中栽种着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几片肥厚翠绿的叶子簇拥着中心一根细长的花茎，花茎顶端，悬挂着一个紧紧闭合的、形似灯笼的淡紫色花苞。

“这是……”沈漪有些疑惑。

墨七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前的矮几上，声音依旧平板无波：“世子吩咐，将此花送来给夫人和沈公子。此乃‘月见草’，花苞只待日落月升之时方会绽放，其色如月华，莹莹生辉，确有微光。”

月见草！谢凛真的送来了！

沈漪的心猛地一跳。她走到花盆前，仔细看着那枚紧闭的淡紫色花苞。它安静地垂挂着，在午后明亮的日光下显得毫不起眼。

“世子还说，”墨七继续道，“此花娇贵，需置于通风阴凉处静养，待花开之日，自会请沈公子前去观赏。”

“替我……谢过世子。”沈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墨七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青禾好奇地凑过来看：“夫人，这花苞看着平平无奇，夜里真会发光吗？”

“或许吧。”沈漪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冰凉光滑的花苞表面，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竟还记得……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提前送了过来。是怕澈儿等得心焦？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着那紧闭的花苞，仿佛看到了某种同样被小心翼翼包裹着、等待合适时机绽放的东西。

傍晚，沈漪用了晚膳，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边翻看医书，一边不自觉地留意着那盆月见草。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暮色西合，最后一丝天光被深沉的夜色吞没。

房间内点起了烛火。沈漪放下书卷，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台。

就在那夜色彻底笼罩的瞬间——

那枚一首紧闭的、淡紫色的花苞，仿佛被无形的月光唤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优雅，一层层地舒展开来！

如丝绒般柔滑的花瓣，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无瑕的月白色！花瓣的中心，花蕊处，竟然真的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极其朦胧的、如同月晕般的莹莹微光！

那光芒并不强烈，却足以照亮它自身，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同一盏小小的、坠入凡尘的月亮！

“真的……发光了！”青禾捂住了嘴，发出低低的惊呼。

沈漪也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那朵在夜色中静静绽放、散发着柔和月华的花朵。

那光芒纯净、清冷、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静谧之美。它不需要阳光的照耀，只在自己的时刻，安静地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华。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如梦似幻的光芒。

指尖在距离那柔和光晕寸许的地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