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都来自于她。

谢凛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再次绷紧，但这一次，没有之前的僵硬。

他似乎只是被那微凉的触感激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甚至在她隔着布料按压胸口位置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闷哼，带着一丝被安抚后的松懈。

沈漪的手顿了顿，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异样的触感和他细微的反应，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吸干了胸口和后背大片的湿冷，她又换了块布，将他冰冷的手也仔细擦拭干净。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安静地任由她摆弄。

做完这一切，沈漪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早己被自己的汗水浸湿。

她看着石榻上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均匀、仿佛陷入沉睡的男人，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才稍稍落定了一些。

她走到石桌旁，疲惫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侧着脸，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石榻上的人影。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那张褪去痛苦后安静沉睡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和深沉，多了一种近乎纯净的疲惫。

沈漪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巨大的心神消耗和脱力感终于汹涌袭来。她抵挡不住，意识渐渐模糊，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沉沉睡去。

石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错绵长的呼吸声，在清冷的光线下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石榻上的人影，眼睫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谢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明珠的光线下，褪去了方才的脆弱和空茫，重新恢复了如同寒潭般的深邃。

只是那潭水深处，不再只有冰冷和锐利，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石桌旁那个趴在桌上、己经睡去的纤细身影上。

她睡得很沉，甚至有些不安稳。眉心微微蹙着，脸颊因为疲惫而显得格外苍白，几缕汗湿的发丝粘在额角和鬓边。她维持着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显然是真的累极了。

谢凛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心，滑过苍白的脸颊，落在她交叠着放在石桌上的手臂上。

那双手，纤细白皙，指骨分明，就在不久前，这双手还捻着金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精纯的内力，刺入他的要害，将他从无边痛苦的深渊里强行拉回；也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为他擦拭冷汗，试图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不适。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都来自于她。

他的目光在她疲惫的睡颜上停留了很久。

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又或者，是某种更深沉、更陌生的东西。

他撑着极度虚弱无力的身体，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坐了起来。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如同压着巨石般沉闷窒息。

枯荣引带来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霸道而真实。

他喘息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一丝力气。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沉睡的身影。

石桌冰冷坚硬，她那样趴着，醒来必定浑身酸痛。

谢凛抿了抿苍白的唇。他扶着石壁，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般，朝着石桌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虚弱的身体，带来阵阵眩晕和不适。

短短几步的距离，他走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挪到石桌旁，他扶着桌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漪。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似乎连他靠近都未曾察觉。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长睫如同蝶翼般安静地垂着。

谢凛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头。夜明珠清冷的光线下，那云霞锦的宫装肩线显得有些脆弱。

他沉默了片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墨色的外袍。

那动作对他此刻的身体来说，异常艰难。解开系带，褪下外袍，手臂每抬起一点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

但他还是坚持着，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墨色锦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沈漪的身上。

宽大的外袍瞬间将她单薄的身体笼罩。那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清苦的药草混合着雪后松林般的冷冽——如同一个无声的、带着温度的茧，将她包裹其中。

沈漪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暖意和包裹感，那微蹙的眉心，竟在无意识间，极其细微地……舒展开了一点点。

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脸颊更深地埋进臂弯里，仿佛寻到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谢凛静静地看着她细微的动作，看着自己那件过于宽大的外袍将她完全笼罩，只露出一小半安静的睡颜。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似乎沉淀了一些，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平静。

他扶着石桌，艰难地转身，一步一挪地重新回到冰冷的石榻上躺下。身体重新接触到冰冷的石面，带来一阵不适的颤栗。

他闭上眼，将那份虚弱和寒冷重新压回体内。

只是这一次，石室内似乎不再那么空旷冰冷。角落里，多了一个被他的气息包裹着的、沉睡的身影。

石室内重归寂静。夜明珠的光芒温柔地洒落。

清冷的光线下，石榻上的人闭目调息，忍受着药力退去后的极度虚弱；石桌旁的人裹着墨色的外袍，沉沉睡去，眉宇间带着一丝被温暖抚慰后的安宁。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隐秘的石室中，无声地交融着。

一种超越了算计、利用和交易的微妙联系，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守护之后，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