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姐弟重聚

景阳宫的回廊下，永琪正对着铜镜整理蟒袍的领口。铜镜里映出他略带疲惫的脸，眼角的细纹比往日深了些——自从陈知画生产后，这宫里就没安生过，不是她哭哭啼啼抱怨被冷落，就是绵忆夜里哭闹扰得人睡不安稳。

“爷，都妥当了。”贴身太监福安捧着顶戴，轻声提醒，“和敬公主刚派人来问，说在养心殿偏殿候着了。”

永琪“嗯”了一声，接过顶戴戴上，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一只手轻轻扯住了衣角。

“永琪。”陈知画抱着刚满百日的绵忆，站在廊柱边，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温顺，“我听说皇姐和姐夫回宫了，绵忆也该见见他姑姑和姑父，认认亲才是。”

她怀里的绵忆裹在锦缎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永琪。陈知画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声音柔得发腻：“你看绵忆多乖，肯定能讨皇姐喜欢。就让我们娘俩跟着去见见吧，也让皇姐瞧瞧，她的小外甥多精神。”

永琪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衣角：“皇阿玛召的是我，没说让你们去。”

“可我们是一家人啊。”陈知画眼眶一红，眼泪就开始打转，“绵忆是你的嫡子，难道不该认认皇家的亲人吗？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前些日子惹的祸，可我都改了……”

“够了。”永琪的声音冷了几分，“安分守己在宫里待着，别总想着凑那些不该凑的热闹。”

正说着，就见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婉清从正屋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石青色旗装，袖口绣着暗纹兰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不施粉黛，却自有股端庄气度。见了这光景，她只是淡淡扫了陈知画一眼，对永琪福了福身：“爷，该动身了。”

陈知画见婉清出来，反倒来了劲，抱着孩子凑上前：“婉清姐姐，你也帮我劝劝永琪吧。皇姐难得回宫，绵忆这个做外甥的，总该去磕个头。”

婉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知画福晋，不是姐姐说你。和敬公主是爷的亲姐姐，这次回宫，皇阿玛特意让爷过去，是想让他们姐弟说些体己话，聊聊蒙古的风土人情，或是从前在潜邸的旧事。这是亲姐弟间的家常，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该掺和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陈知画怀里的孩子身上，语气缓和了些：“绵忆还小，经不起折腾。再说，皇姐刚从蒙古回来，一路劳顿，怕是也没精神应付这些。等过些日子，皇阿玛摆家宴，自然有机会让孩子认亲。”

陈知画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最恨婉清这副样子——永远端庄得体，永远占着理，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她衬得像个不懂规矩的泼妇。

“姐姐说的是。”她咬着牙，挤出个笑脸，“是我太心急了，总想着让绵忆多见见长辈。”话虽这么说，抱着孩子的手却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

永琪看了婉清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对陈知画道：“听见了？好好在宫里待着，看好孩子。”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婉清对着陈知画微微颔首，也跟着往外走，刚走到月亮门边，就听见身后传来绵忆的哭声——想是陈知画没抱稳，惹得孩子不自在了。她脚步没停，只是对身边的陪嫁丫鬟青禾低声道：“让人把库房里那匹苏绣的襁褓料子送过去，就说是给小阿哥做新衣的。”

青禾有些不解：“福晋，她那样针对您，您还……”

“她是她，孩子是孩子。”婉清淡淡道，“绵忆是永琪的长子，景阳宫的脸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苛待了。”

这边永琪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见李玉迎上来，笑着说：“五阿哥可算来了，里面正热闹呢，还珠格格跟和敬公主聊得欢实。”

永琪心里一动，脚步顿了顿。他有日子没见小燕子了，自从静心苑那次不欢而散，两人就再没照过面。李玉说她在里面，不知此刻是什么模样。

刚进偏殿，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正是小燕子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只见小燕子穿着素色月牙裙，坐在和敬身边，手里正比划着什么，头上那支薄荷木簪随着动作轻轻晃，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健康的粉色，比在景阳宫时鲜活了不止十倍。

“永琪来了。”皇上见了他，招手让他过去，“快来见过你姐夫，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次从蒙古带了匹好马，说是要跟你较量较量骑射呢。”

色布腾巴勒珠尔站起身，爽朗地拍了拍永琪的肩膀：“五阿哥，许久不见，你的骑射功夫没退步吧？”

永琪勉强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小燕子那边瞟——她正低头跟紫薇说着什么，手里剥着颗荔枝，侧脸的线条柔和，全然没注意到他。

和敬见他走神，笑着打趣：“怎么？见了皇姐不高兴？”

“哪能呢。”永琪收回目光，拱手道，“恭喜皇姐平安归来。”

“算你还有良心。”和敬白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小燕子，“你瞧你这义妹，如今在静心苑种草药，倒比在景阳宫时出息多了，连蒙古来的大夫都夸她配的方子好。”

永琪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涩涩的。他想起小燕子在景阳宫时的样子——总是小心翼翼，总是想讨他欢心，却总被他不耐烦地推开。而如今，她在静心苑活得风生水起，眼里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亮。

正想着，就见小燕子抬头，无意间对上他的目光。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移开了，继续跟紫薇说笑，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永琪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他忽然明白婉清那句话的意思——有些场合，有些人，本就不该凑。就像此刻，小燕子、紫薇、和敬、色布腾巴勒珠尔，他们笑谈风生，自成一片天地，而他，像个硬生生挤进来的外人。

偏殿外的风穿过回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永琪望着窗外，忽然想起景阳宫的陈知画——她总想着往高处凑，总想着争些什么，却不知有些东西，不是靠算计就能得来的。就像小燕子头上那支木簪，虽不名贵，却戴得自在；而陈知画满头的珠翠，再华丽，也掩不住眼底的焦虑。

“永琪，发什么呆呢？”和敬推了他一把，“皇阿玛问你，蒙古的马场要不要添些新种的牧草，你倒是说句话啊。”

永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全凭皇阿玛做主。”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小燕子，见她正把一颗剥好的荔枝递给和敬，两人相视而笑，阳光落在她们脸上，温暖得晃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听婉清的话——有些热闹，本就不属于他；有些人，也早己被他亲手推开，再也回不来了。

而景阳宫里，陈知画正把那匹苏绣料子扔在地上，看着绵忆的摇篮，眼神阴鸷。她就不信，自己永远只能困在这景阳宫，永远比不过婉清，比不过那个小燕子。总有一天，她要带着绵忆，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瞧她。只是那一天，还远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