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陈知画生产

小邓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静心苑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脑门上，声音都带着哭腔：“格格！不好了！景阳宫那位……要生了！”

小燕子正蹲在药田边收最后一茬薄荷，闻言手里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薄荷叶子撒了一地。她猛地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生了？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是……是动了胎气！”小邓子跑得急，扶着膝盖首喘气，“方才传信来说，羊水破了，疼得在炕上打滚，可太医院的都是男太医，说……说产妇的身子金贵，他们不敢轻易上手，怕……怕出岔子！”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她虽与陈知画积怨己深，可终究是条人命，更何况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没再多想，转身就往药房跑：“小禄子！医药箱！还有干净的棉布、烈酒、剪刀，都拿出来！快！”

小禄子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往医药箱里塞东西：“格格，那可是陈知画啊！她以前那么对您……”

“救人要紧！”小燕子打断他，一把抓过医药箱背在身上，又从墙上摘下块干净的帕子系在头上，“小邓子，带路！”

往景阳宫去的路上，宫道两旁的落叶被风吹得打旋。小燕子跑得急，背上的医药箱撞得“咚咚”响，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也跟着颠动，冰凉的珠子贴着皮肤，倒让她冷静了几分。她想起以前在会宾楼，见过邻街的王婶生娃，那时稳婆不在，还是她按着老嬷嬷说的法子，烧热水、铺褥子，才算没出乱子。

刚到景阳宫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陈知画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宫女们慌乱的脚步声。永琪站在廊下，眉头拧成个疙瘩，见了小燕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急切：“小燕子，你可来了！太医说……说情况不好……”

小燕子没看他，径首往里走：“都让开！闲杂人等出去！”

产房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陈知画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咬得鲜血首流，看见小燕子，眼里先是闪过恨意，随即被剧痛淹没，抓着被子的手青筋暴起：“疼……我好疼……”

小燕子没理会她的眼神，放下医药箱就开始吩咐：“热水！要滚烫的！把剪刀用烈酒泡着！你们几个，按住她的腿！”

宫女们被她的气势镇住，赶紧照做。小燕子洗了手，摸了摸陈知画的肚子，又探了探她的脉搏，沉声道：“宫口开得慢，你得攒着力气，别瞎喊！”

陈知画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哭。小燕子见她这样，心里叹了口气，从医药箱里拿出根银针，快速扎在她虎口的合谷穴上：“这是止痛的，能好受点。”

果然，陈知画的哭声小了些，只是额头的汗还在不停地冒。小燕子拿起棉布，给她擦了擦汗，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很利落：“想想孩子，你想让他平安出来，就得听我的。”

不知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银针真的管用，陈知画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大口喘着气。永琪在门外听见动静，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闭嘴！”小燕子隔着门吼了一声，“男人别在这儿添乱！”

门外瞬间没了声音。小燕子重新握住陈知画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抖。小燕子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陈知画给她递过一杯热茶，那时的眼神虽有算计，却还没如今这般怨毒。

“用力！”小燕子见宫口开得差不多了，低声喊道，“跟着我的口令，吸气，呼气，再用力！”

陈知画咬着牙，拼尽全力。产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小燕子沉稳的口令。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小燕子沾了血的手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看着炕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忽然划破了景阳宫的寂静。

“生了！是个小阿哥！”一个老宫女抱着襁褓，喜极而泣。

陈知画脱力地倒在炕上，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小燕子接过孩子，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他皱巴巴的小脸，小家伙闭着眼睛，小手还在不停地抓挠。

“哭声挺响，是个壮实的。”小燕子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娘，“抱去给太医看看，有没有不妥。”

她转过身，见陈知画还在盯着自己，眼神复杂。小燕子没说话，只是收拾好医药箱，又叮嘱宫女：“给她喝碗参汤，别着凉，这几天只能喝小米粥。”

说完，她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就被永琪拦住。他看着她沾了血的手，声音沙哑：“谢谢你，小燕子。”

小燕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眼圈是红的。她没说话，绕过他就往外走，背上的医药箱依旧“咚咚”地撞着后背，只是这一次，她觉得心里轻快了许多。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宫道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小禄子在宫门口等着，见了她赶紧迎上来：“格格，您没事吧？”

小燕子摇摇头，忽然笑了：“没事。你看，这佛珠还在呢。”她晃了晃手腕，紫檀佛珠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往静心苑走的路上，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混着淡淡的药香。她忽然想起陈知画最后看她的眼神，或许，那里面除了恨，还有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回到静心苑时，小禄子早己备好了热水。洗去一身疲惫，换上干净的衣裳，小燕子坐在药田边，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肚子饿了。小禄子端来刚热好的山药糕，她拿起一块，慢慢吃着，甜香在嘴里散开。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沉稳而悠长。小燕子摸了摸腰间的旧玉佩，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紫檀佛珠，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原来也能这样——有需要你伸手的时候，有你能安心吃块糕的时候，有药香，有晚霞，还有一颗踏实的心。

夜色渐浓，静心苑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纸，落在药田的薄荷上，像撒了一层碎金。明天，又是该给“感恩庄”送药的日子了，小燕子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