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祭坛沉骨

冰冷，粘稠，沉重。

污浊的血河之水如同亿万斤湿透的裹尸布，死死缠绕着沈青崖残破的躯壳。每一次随波翻滚，都牵扯着断裂的乌金腿骨茬口，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冰寒，如同毒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清醒。秘图烙印在右臂深处持续灼烧，那繁复到令人绝望的纹路信息流，在污秽磅礴的血河煞气冲刷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是被泼了滚油，更加狂暴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呃啊……”浑浊的血水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腥甜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咽喉。沈青崖本能地挣扎，仅存的暗银右臂在水中徒劳地划动，却只搅起更浓的暗红。右臂上蛛网般的裂痕在煞气侵蚀下加速蔓延，细小的暗银碎片如同凋零的金属花瓣，不断剥落，被湍急的血色暗流卷走。裂痕之下，露出的不再是血肉或骨骼，而是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虚无暗色，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伤口。

胸膛深处，那颗混沌漩涡在污秽煞气的刺激下，终于不再沉寂。它开始缓慢而沉重地旋转，每一次脉动，都带着一种贪婪的渴望，疯狂地吞噬着涌入体内的污秽煞气。这吞噬，如同饮鸩止渴，稍稍缓解了秘图烙印带来的灵魂灼痛，却也加速了污秽煞气对他残躯的侵蚀和同化。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躯壳，正在血河的浸泡和混沌的吞噬中，一点点走向彻底的崩解，变得非人。

左手掌心，那枚干瘪发黑的赤血菩提残核，却反常地滚烫起来！微弱却极其精纯的菩提生机，混合着浓郁的同源咒力污染，透过冰冷的河水，顽强地传递着。它像一颗在污浊地狱里燃烧的微小火种，微弱，却执着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和沉沦。

嗡！

就在沈青崖的意识在剧痛、窒息和混沌的撕扯中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他左手紧握的残核猛地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波动，无视了湍急浑浊的河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朝着河床深处扩散开去！

下一秒！

河床下方，仿佛有什么亘古沉睡的存在，被这微弱的同源波动惊醒了！

轰隆隆——！！！

沈青崖身下的河床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粘稠浑浊的血水瞬间变得狂暴无比，巨大的暗流漩涡凭空生成，带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死死攫住了沈青崖残破的身体！

“什么？！”沈青崖模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强行惊醒！他试图挣扎，但在这股源自河床深处的恐怖吸力面前，他这点力量如同蚍蜉撼树！

冰冷的河水疯狂倒灌入他的口鼻耳道，巨大的水压挤压着他残破的躯壳，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被这股力量裹挟着，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朝着河床深处那未知的黑暗急速沉去！

上方，悬浮在雨幕中的水鬼脸色剧变！他清晰地感知到下方血河深处那股骤然爆发的、混乱而古老的恐怖吸力！

“河底有东西？！”他惊疑不定，神识死死锁定着沈青崖那飞速下沉、即将脱离他感知范围的气息。煮熟的鸭子要飞？那件秘图的价值让他无法割舍！

“想逃入河底避祸？天真！”水鬼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周身玄冥重水之力轰然爆发，粘稠的黑气将他包裹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水球，硬生生隔绝开下方翻涌的污秽煞气！

“玄冥重水遁！”他低喝一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裹挟着沉重的黑色水球，猛地扎入下方沸腾翻滚的血河之中！他竟要顶着血河煞涌和未知的恐怖吸力，强追下去！

冰冷的河水被玄冥重水之力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水下通道。但水鬼的脸色却异常凝重。越往下，污秽煞气越是浓郁粘稠，如同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触手，疯狂地侵蚀、污染着他护身的玄冥重水。黑水护罩剧烈波动，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他必须不断消耗金丹本源来维持，速度也受到了极大限制。

而沈青崖，则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彻底吞噬，消失在他神识感应的边缘，沉入了河床深处那无尽的黑暗。

轰！

身体像是撞破了某种粘稠的屏障，巨大的水压骤然消失。

沈青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物体上，溅起浑浊的血色水花。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大口腥臭污浊的河水。秘图烙印的冲击和混沌吞噬煞气带来的剧烈冲突，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河底淤泥，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这是一片位于河床之下的巨大空间，如同被遗忘的古墓。空间呈不规则的圆形，穹顶高耸，布满了湿滑的暗绿色苔藓和垂挂下来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藤蔓。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比河水中浓郁百倍的腐朽、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怨念气息。

空间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惨白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石料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暗红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在惨白的骨石表面缓缓流淌、明灭，散发出阴冷、污秽、令人灵魂悸动的气息。

祭坛的周围，散落堆积着无数森森白骨！有人类的，有体型庞大的妖兽的，层层叠叠，如同骸骨之山！许多骸骨上还残留着新鲜的皮肉和未干涸的血迹，显然是不久前才被卷入此地的牺牲品。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绝望和痛苦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沈青崖的心头。

而此刻，祭坛上那些流淌的暗红符文，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无数条由粘稠污血凝聚而成的、手臂粗细的诡异血丝，如同活着的毒蛇藤蔓，从祭坛边缘的白骨堆中猛地探出！它们的目标，正是刚刚坠落的沈青崖！

这些血丝速度快得惊人，带着浓郁到极致的污秽煞气，瞬间缠绕而上！一条缠住了他仅存的、布满裂痕的暗银右臂！一条死死箍住了他断裂的乌金左腿残茬！更多的血丝则如同贪婪的蛭虫，朝着他残破的胸膛和头颅疯狂涌来！

“呃！”沈青崖只觉被缠住的部位传来一阵恐怖的吸力！体内的生机、残存的灵力、甚至那污秽的煞气，都如同决堤般，被这些诡异的血丝疯狂抽取！更可怕的是，右臂深处的秘图烙印，在这祭坛气息的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和共鸣！信息流狂暴冲击，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混沌漩涡在胸膛深处疯狂旋转，本能地抗拒着这股外来的吞噬之力，同时更加贪婪地吞噬着被血丝抽来的、混杂着生机和污秽煞气的混乱能量，壮大自身！沈青崖的身体，成为了两股恐怖力量争夺的战场！

就在这时！

轰隆！

上方的“水面”再次被强行破开！一个巨大的、包裹着粘稠黑水的球体，裹挟着强大的冲击力，重重地砸落在祭坛边缘的白骨堆中，溅起漫天骨渣！

黑色水球剧烈波动，表面布满了被污秽煞气侵蚀出的坑洼，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水球猛地收缩，露出里面脸色惨白、气息明显萎靡、黑袍多处破损的水鬼身影。

他刚一落地，目光瞬间扫过这片诡异的空间，当看到中心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白祭坛，以及祭坛上那些如同活物般的暗红符文和缠绕着沈青崖的污血之丝时，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猛地收缩，瞳孔深处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万…万灵血祭坛？！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水鬼失声惊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认出了这邪异祭坛的来历，并且深知其恐怖！

他的惊呼尚未落下，祭坛仿佛被这新闯入的“活物”气息再次激活！

嗡——！

祭坛上流淌的暗红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无数条污血凝聚的诡异血丝，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瞬间放弃了部分对沈青崖的缠绕，转而朝着祭坛边缘、气息明显更加强大的水鬼疯狂扑去！速度快如闪电，带着浓郁的污秽煞气和恐怖的吞噬之力！

“滚开！”水鬼惊怒交加，反应极快！粘稠的玄冥重水之力瞬间在身前凝聚，化作一道厚实的、不断旋转的黑色冰盾！

嗤嗤嗤——！

数十条污血之丝狠狠撞在玄冥冰盾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烈腐蚀声！粘稠污秽的血丝如同强酸，疯狂侵蚀着黑色的玄冥寒冰！冰盾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坑坑洼洼，黑气剧烈蒸腾！一股混乱污秽的意志，更是顺着冰盾首接冲击水鬼的神魂！

水鬼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脸上浮肿的青黑色水纹疯狂扭动。他眼中厉芒爆闪，金丹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

“玄冥！冰狱！”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周身玄冥重水之力轰然爆发！以他为中心，极度阴寒的气息疯狂扩散！脚下堆积的白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惨白冰霜！数条扑到近前的污血之丝，更是被瞬间冻结、凝固在半空，表面覆盖了一层晶莹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冰！

然而，更多的污血之丝从祭坛各处、从白骨堆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无穷无尽的血色狂潮，前仆后继地扑向水鬼！玄冥寒气虽能暂时冻结，但污秽煞气的侵蚀和那诡异的吞噬之力，却在持续消耗着他的力量！他如同陷入了一片污秽的血色泥沼，被死死拖住，一时间竟无法脱身去擒拿近在咫尺的沈青崖！

祭坛中心，沈青崖的处境更加凶险！

束缚他的污血之丝虽然减少了大半，但剩余缠绕在右臂和左腿残茬上的几条，依旧疯狂地抽取着他的生机和混乱能量。秘图烙印在祭坛气息的共鸣下，灼痛达到了顶点，信息流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右臂内部冲撞！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污秽灵能场…核心为…未知…生物力场…祭坛…判定…威胁等级…湮灭级！…能量…枯竭…无法…建立…防御…”法医系统破碎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响起，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混沌漩涡在胸膛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它贪婪地吞噬着被血丝抽来的混乱能量和被祭坛气息刺激得更加活跃的污秽煞气，同时本能地抗拒着血丝的吞噬。这狂暴的对抗，让沈青崖残破的躯壳成了风箱里的老鼠，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不…不能…死在这里…”沈青崖残存的意识在剧痛的海洋里沉浮，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秘图的秘密，“血亲为引”的残酷真相，灭门的血仇…这些执念是他对抗沉沦的最后锚点。

他染血的暗银右手，因为秘图烙印的狂暴冲击而剧烈痉挛着，五指深深抠进祭坛冰冷的骨白石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在这无意识的痉挛中，他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祭坛表面某个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流淌符文的凹陷！

触感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和共鸣？

几乎是同时！

异变再生！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连同上方汹涌奔腾的血河，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摇晃、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百倍！如同大地之怒！

穹顶的暗绿苔藓和血管般的藤蔓簌簌落下！祭坛上流淌的暗红符文光芒瞬间变得紊乱！那些疯狂扑向水鬼和缠绕沈青崖的污血之丝，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动作猛地一滞！

咔…咔嚓嚓…

祭坛中心，沈青崖身下那片惨白的骨白石面，在他手指触碰的那个微小凹陷周围，竟然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地脉…异动？！”正与无数污血之丝僵持的水鬼，感受到这恐怖的震动和空间不稳，脸色再次剧变！他猛地抬头看向穹顶，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恐惧！这种规模的震动，绝非寻常！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碎裂声响起！

沈青崖身下的祭坛骨白石面，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地脉震动和他无意识中触碰引发的某种微妙共鸣，轰然塌陷下去！露出下方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更加古老阴寒气息的黑暗洞口！

“呃啊——！”猝不及防的沈青崖，连同缠绕在他身上的几条污血之丝，以及他死死抠进石缝的暗银右手，一起朝着下方那未知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休走！”水鬼见状，惊怒交加！他强行震开几条冻结的污血之丝，不顾消耗，化作一道黑色水影，朝着那塌陷的洞口急扑而去！他绝不允许沈青崖带着秘图消失！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到洞口的刹那——

轰隆！！！

整个地下空间的穹顶，在恐怖的地脉震动和上方血河狂暴的冲刷下，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崩塌了！

无数巨大的、裹挟着污浊血水的巨石，如同灭世的陨石，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下方的祭坛空间狠狠砸落！浑浊的血河之水，如同天河倒灌，瞬间将这片存在了不知多久的邪恶祭坛彻底淹没！

水鬼的身影，被当头砸下的巨石和狂暴的血色洪流瞬间吞没！

“混账——！！！”一声充满不甘和暴怒的嘶吼，在巨石轰鸣和水流咆哮的间隙隐约传来，随即彻底消失。

冰冷、浑浊、充满毁灭力量的血色洪流，裹挟着无数巨石和骸骨，朝着下方那刚刚暴露的、通往更深黑暗的洞口，汹涌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