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隽娘

见张大嫂面容发白，双唇微微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莫度叹息道：“哎，这么多年，想必你生活的也很累吧！每日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提心吊胆的生活在阴暗中。”

莫度继续说道：“我很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丧心病狂到勾结着外人杀了养育自己的董老爷一家，然后烧毁了上湾村。”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时分，可曾梦见过上湾村那数百条冤魂，在地下哭泣，难以安息。可曾梦见过养育你的董老爷，待你亲如姐妹的董小姐。”

莫度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近乎于怒吼道：“隽娘，你真的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天衣无缝，你可以一首逍遥法外吗？”

陈超和阿西己经被莫度的话彻底震惊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张大嫂默默的流泪，当听到莫度说到董老爷与董小姐，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沉浸多年的悲愤，情不自禁的失声痛哭起来。

“哈…哈…哈…”少顷，张大嫂好似想起了什么，止住了痛哭，又掩面大笑起来。

莫度看着几欲陷入癫狂的张大嫂，心中五味杂陈。想要开口宽慰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无奈的叹息一声：“唉…”

良久，张大嫂止住了笑，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慢慢地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模样，语气轻松的问道：“少侠是在同情我吗？”

“是也不是。”莫度如实回答道。

“同情我什么？”张大嫂接着问道：“是同情我十八年前的不幸，还是同情我这么多年的际遇。”

“比起同情你，我更同情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莫度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你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张大嫂缓缓坐下，将孱弱的身躯轻轻的倚靠在椅背上，说道：“你很聪明，能想到我的身份，必然会想方设法去证实。”

沉默了一会，张大嫂疑惑的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莫度想了想，开口解释道：“首先，我从李老前辈口中得知，你是在董家庄案后才跟随张大来到了青衣镇，谎称是张大的远房亲戚的女儿，因没有了活路才被迫跟随张大回到了青衣镇。 但据我所知当年的张大是因为受到董公子的欺辱一气之下才选择离开了此处，去到了岭南。既然己经离开，又怎么会如此迅速而又详细的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病带回来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想到这里，我便委托李兄帮忙派人去岭南查探你的底细。”

抿了口茶，莫度自怀中掏出了那本论语，将里面的纸条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接着说道：“其次，这是我在董小姐的房内发现的，上面明确的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可是第二天，当我们在董家庄的墓地，却并未发现隽娘的坟墓，而且我还发现现场留有不久前有人祭奠痕迹。于是我从那时起便开始怀疑当年隽娘并没有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

莫度指了指院内的断肠草说道：“真正让我将你与隽娘联系起来的，便是这株芙蓉花。昨日我查看了医书，根据书中记载，断肠草产于天竺，是一种毒药不假，但也是一种良药，少服有安神止痛之效，普通人自是难以接触。我查过档案，董老爷生前曾担任过鸿胪寺卿，奉皇命接待过一批来自天竺的使者，想来要弄几株种植并不是难事。董家庄荒废多年，庄内至今仍有一片种植完好的芙蓉花，说明有人时常去打理这片花圃，能懂得如何种植此物的，想来必然是曾经董府之人，而恰巧你的院子中就种着一株完好的断肠草。”

“而昨夜我与镇上的更夫闲聊时无意中得知，你经常以祭奠亡夫为由上山。将以上这些猜想结合起来，我便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你张大嫂，就是当年董家庄一案的幸存者，曾经董小姐的侍女，隽娘。”

陈超和阿西己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阿西望向隽娘，询问道：“你真的是董家庄的隽娘？”

张大嫂颔了颔首，脸上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很久后略待落寞的说道：“我隐姓埋名了这么久，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

“少侠当真是心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都没有人发现我的秘密。而你仅仅来了几天，便看穿了我的一切。”

“那是因为他们都被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所欺骗罢了 。”莫度无奈的说道：“任何事只要做过便有破绽可循，你的破绽太多了。之所以能够瞒住镇子上的居民，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信奉鬼神之说罢了，而我，恰恰不信奉鬼神，所以我才能发现你费尽心机想要掩盖的一切。”

说罢，莫度拿出在董家庄内拓印的脚印，道：“这是我在董家庄内发现的女鬼留下的足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董家庄内假扮女鬼吓唬老幺的人是你吧！”

“是。”

“暗中指使王老三，让他散布董家庄有鬼魂索命的人也是你？”

“是。”

“给张大下药，使他产生幻觉，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死在董家庄门前也是你所为？”

“是。”

“那王老三和董大壮呢，想来也是被你所杀？”

“董大壮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张大嫂摇摇头道：“他是因为贪得无厌，所以被刘掌柜和王老三联手杀死。至于王老三，从头到尾他就是一傻子。”

“所以他最后死在了你的手里？”

“是。”

“少侠你的意思王老三并不是刘掌柜所杀，而是被她所杀？”阿西吃惊的问道。

“不错。”莫度想了想，解释道：“刘仵作验尸推断，董大壮死于丑时初刻，王老三死于卯时初刻。而根据被捕的刘妇人交待，刘掌柜当天夜里西更时分便回到了客栈，也就是丑时，所以刘掌柜不可能是杀害王老三的凶手。”

“不错。杀害王老三的不是刘掌柜，那凶手必然另有他人。”陈超接着分析道：“我们在董大壮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一枚女性佩戴首饰上的珍珠。也就是说，董大壮被杀时曾有一名女性在现场。而今看来，那个人就是你了？”

“是。”张大嫂供认不讳。

“所以在刘掌柜下山后，你一首留在山上，有足够的时间杀死王老三。”莫度接着说道：“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王老三被杀后，刘掌柜惊慌失措，一首叫嚷着有人要杀他灭口的原因。”

“这一切她是怎么做到的。”阿西好奇道：“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

莫度说道：“这很简单。我想她定是头天夜里就避开众人上了山，一首潜伏在王老三家中，而刘掌柜则是待阿西他们散场后，尾随他们身后上了山。你们在祠堂内找到珠宝后便前往董大壮的家中瓜分财宝，在此过程中几人发生争执，王、刘二人便联手杀死了董大壮。随后刘掌柜便携带着自己的那份财宝下了山，而你则继续留在山上。王老三回到家中，发现了自己的烟杆不见了，他返身回去寻找，而你就尾随他一起，半路趁其不备将他杀死，对吗？”

“不错！”张大嫂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你又是如何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下山的？”阿西接着问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莫度望着张大嫂说道：“当晚你在杀死王老三后并未着急下山，而是躲在山间的密林中，第二日王老三的死讯传出，大伙都着急的赶上山的时候，你便走出密林混在围观的镇民当中，然后堂而皇之的跟着大伙下了山。。”

阿西听闻后目瞪口呆起来：“居然还可以这样。”

莫度肯定道：“当然可以。张大嫂独居多年，鲜与人来往，平日里原本就很少有人关注到她。在加上当日人多眼杂，镇民都往山上赶去，她混在其中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大嫂盯着莫度，由衷的说道：“少侠你果真厉害，所说一点不差。”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阿西问道：“真像少侠说的，为了贪图董家庄的财富。”

“因为他们该死。”隽娘轻咬牙齿，恶狠狠的重复道：“他们都该死。”

众人并未说话，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

张大嫂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莫度问道：“少侠认为当年是我勾结着外人，灭了董老爷满门？”

“难道不是吗？”

张大嫂伤感的说道：“老爷夫妇养育了我，小姐待我如姐妹，我又岂做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莫度急忙问道：“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董家庄被灭门，上湾村被焚毁，而你也选择隐姓埋名，化身为张大嫂？”

张大嫂并未急于回答，而是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说道：“几位稍坐，我去添壶茶水。”

说罢，不待几人搭话便走进了厨房。

片刻后，拎着新换的茶水走到众人面前，挨个将桌子上茶杯倒满，这才缓缓落座，说道：“我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不知道几位可有兴趣听我从头说起。”

“当然。”几人对视了一眼，莫度点头说道：“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听这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