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缝里的阳光

深秋的雨裹着寒意，将老旧小区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唐砚缩在楼道转角处，膝盖抵着素描本，铅笔在纸面簌簌滑动。他笔下的梧桐树正抖落最后几片枯叶，而头顶的雨棚漏着水，啪嗒啪嗒砸在他单薄的校服肩上。

"又在乱涂乱画！"父亲的吼声突然炸响。唐砚慌忙合起本子，却还是被夺走摔在地上。画纸被雨水洇湿，梧桐叶的轮廓晕染成模糊的墨团。父亲沾满水泥灰的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家里供你读书己经够难了，还搞这些没用的！明天开始，放学后去工地搬砖！"

唐砚的指甲掐进掌心。自从母亲三年前因病离世，父亲就像变了个人。这个在建筑工地上扛了二十年水泥的汉子，把所有的绝望都化作了暴躁，认定只有体力劳动才能换来温饱。而唐砚藏在床底的画具，成了他眼中最刺眼的叛逆。

那天夜里，唐砚蹲在卫生间，就着昏黄的灯光修补被撕坏的画纸。月光从通风口斜斜照进来，在墙面上投下一道细窄的亮痕。他忽然想起美术老师林薇说过的话："每一幅画都是心灵的窗口，即使生活布满裂缝，也会有光照进来。"

转机出现在校运会。唐砚作为替补队员临时参加了三千米长跑。发令枪响时，他只记得林薇老师说的"坚持"二字。当汗水模糊了视线，当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他眼前浮现的是自己画过的那些风景——清晨菜市场蒸腾的热气，巷口修自行车的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黄昏时分收废品的三轮车碾过落叶的痕迹。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唐砚瘫倒在地。耳边是同学们的欢呼声，而他最先看到的，是人群中林薇老师欣慰的笑容。更让他意外的是，第二天父亲竟破天荒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提着一盒崭新的彩铅。

"昨天......有人把你跑步的样子画下来贴在公告栏。"父亲别过脸，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画里的你......和你妈以前画画时的眼神一样。"

唐砚颤抖着接过彩铅盒。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父亲佝偻的背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他突然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不知何时己爬满双鬓，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水泥灰。

然而，命运的考验并未就此结束。高二那年，父亲在工地意外摔伤，腰椎严重受损，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唐砚不得不扛起生活的重担。他白天上课，放学后去餐馆洗碗，周末到画室当助教，用微薄的收入支撑着家庭开支和父亲的医药费。

在画室当助教的日子，唐砚遇到了改变他人生的贵人——知名画家沈墨。那天，沈墨来画室举办讲座，偶然瞥见唐砚在角落画的速写。那是一幅描绘工地生活的场景：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烈日下砌墙，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蜿蜒成河，远处的塔吊首插云霄，与天空中的飞鸟形成奇妙的呼应。

"这孩子的画里有生命力。"沈墨在讲座结束后找到唐砚，"愿不愿意做我的助理？跟着我采风、整理画稿，我可以教你专业技法。"

就这样，唐砚开启了更忙碌的生活。他跟着沈墨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画凌晨西点的环卫工，画地铁通道里的流浪歌手，画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商贩。沈墨不仅教他绘画技巧，更教会他用画笔去观察生活、记录时代。

美术联考的日子渐渐临近。唐砚白天上课、打工，深夜在逼仄的出租屋里练习。有时画到凌晨，父亲会悄悄起身给他煮一碗面，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儿子专注作画的样子，目光里满是愧疚与骄傲。

考试当天，唐砚站在考场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走进考场，摊开画纸的瞬间，那些在裂缝中挣扎的日子，那些用画笔对抗命运的夜晚，都化作了笔下跃动的色彩。

放榜那天，唐砚的名字赫然列在全省前十。当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医院，父亲颤抖着抚摸着通知书上烫金的字，老泪纵横："我......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差点毁了你的未来。"

"爸，你看。"唐砚翻开画册，里面是他偷偷画的父亲——病床上的父亲望着窗外的阳光，眼神里有悔恨，更有对儿子的骄傲。"是你教会我，再艰难的日子，也要像工地的钢筋一样，挺首脊梁。"

多年后，唐砚在自己的首场个人画展上，展出了一幅名为《裂缝里的星光》的作品。画面中，破旧的楼道里，少年蹲在墙角作画，一束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照亮了画纸，也照亮了少年眼中的璀璨星河。画展的留言簿上，写满了观众的感动："原来生活的裂缝，真的能成为照进星光的地方。"

唐砚始终记得沈墨老师说过的话："真正的艺术，永远诞生于对生活的热爱与坚持。"而他用画笔书写的人生故事，也让无数人相信：只要心怀希望，永不言弃，即使身处黑暗，也能在裂缝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