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你所不知道的事(程暖视角)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滴答作响的仪器。

这是程暖睁开眼睛时的世界，也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陌生男人——疲惫、憔悴，眼中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说他叫顾沉，是她的"朋友"。

朋友？程暖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认识这个人，但他的眼神让她莫名心慌，像是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医生解释说她是逆行性遗忘，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三年！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宿舍，和室友讨论期末考试。怎么会突然失去这么多时光？而这个自称顾沉的男人又为什么会用那种心碎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是什么关系？"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沉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他们相拥而笑，他们一起旅行，他们在某个仪式上交换戒指...照片里的她看起来那么幸福，而眼前的男人眼中满是爱意。

"我们在一起两年零七个月了，"他说，声音里的痛苦几乎实质化，"本来下个月就要订婚的。"

程暖猛地推开手机，像是被烫到了。"不可能，我不认识你！"她的声音因惊恐而提高，"这一定是搞错了！"

顾沉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收回手机。那一刻，程暖看到了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她应该感到解脱才对，但为什么胸口这么疼？

那天晚上，当顾沉离开后，程暖终于让眼泪流下来。她感到无比孤独，像是被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连自己都变得不再熟悉。

护士来查房时，程暖忍不住打听："那个...顾沉，他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

护士的表情柔和下来："他这半个月几乎没离开过医院。你手术那天，他手上的伤口缝了十二针，却坚持要守在你病房外。"护士压低声音，"有一次我半夜查房，看见他跪在你床边哭，求你不要离开他。"

程暖的心脏漏跳一拍。这个陌生人为了她哭？为什么这个画面让她鼻子发酸？

出院后，顾沉带她回到"他们"的公寓。每到一个房间，他都耐心解释："这是你的工作室...""厨房的冰箱贴是你收集的...""阳台的植物..."

程暖机械地点头，但一切都那么陌生。晚上，她坚持要睡客房，顾沉没有反对，只是体贴地为她准备了全新的床单和被套。

夜深人静时，程暖悄悄起身探索这个"家"。她打开衣柜，里面是她的衣服；梳妆台上是她的护肤品；书架上摆着她喜欢的书...理智上她知道这是她的生活，但情感上却像在窥探别人的世界。

在储物间，她发现了那个"记忆盒子"。里面的每件物品都配有顾沉写的小纸条，记录着日期和简短的描述。最让她心碎的是那枚星空钻戒——如此用心的设计，她却毫无印象。

程暖把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泣。她应该记得的！这些本该是珍贵的回忆，现在却像别人的故事。那个爱着顾沉的程暖去了哪里？是不是己经死在车祸里了？

第二天早餐时，程暖注意到顾沉用左手拿叉子，右手上的绷带己经拆了，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你的手...还好吗？"她忍不住问。

顾沉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道疤。"没事，医生说不会影响功能。"他顿了顿，"那天...我拼命想抓住你。"

程暖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眼前闪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和刺耳的刹车声。但那画面转瞬即逝，她无法确定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想象。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顾沉立刻说，伸手想安抚她，又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去。

程暖看着他收回的手，胸口一阵发紧。这个男人明明那么想触碰她，却因为她的不适而克制自己。这种克制比任何拥抱都更有力量。

晚上，程暖开始写日记，记录每天闪过的记忆碎片和感受：

"Day 1: 他说我喜欢向日葵，今天送来一束。奇怪的是，看到它们我确实感到开心..."

"Day 5: 他做了红烧排骨，味道很熟悉，但我想不起什么时候吃过..."

"Day 12: 噩梦。梦见车祸。他护住我，玻璃划伤他的手..."

日记越写越长，但记忆恢复的进度却慢得令人绝望。顾沉每天都会分享"他们的故事"，程暖则假装投入地听着，实际上内心充满挫败感。她开始怀疑自己永远无法恢复记忆，而顾沉眼中的期待让她压力倍增。

一天夜里，程暖被雷声惊醒，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本能地喊出顾沉的名字，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门口，像是早己守候多时。

"只是雷雨，"他轻声安慰，坐在床边轻抚她的后背，"你很安全。"

程暖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恐惧渐渐平息。这种安全感如此自然，仿佛身体记住了这个怀抱。当顾沉准备离开时，她鬼使神差地说："别走...就今晚。"

顾沉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我哪儿也不去。"

那晚，程暖在顾沉的怀抱中睡去，做了车祸后第一个没有噩梦的梦。

第二天醒来，顾沉己经起床，但枕头上还留着他的气息。程暖把脸埋进去深呼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开始依赖这个"陌生人"了。不是因为记忆，而是因为这三个月的相处。这个认知让她惊慌失措。

她偷偷上网搜索"失忆后重新爱上同一个人"，结果大多是小说情节。唯一有用的是一篇医学论文，提到有些失忆患者会发展出与失忆前不同的人格和喜好。

程暖关掉电脑，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她永远无法恢复记忆，那么她对顾沉的感情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依赖和习惯？而顾沉爱的是原来的程暖，还是现在这个空壳？

这些问题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但她不敢告诉顾沉。他己经承受了太多，她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

于是程暖开始扮演两个角色——在顾沉面前是努力恢复记忆的程暖；独处时则是充满自我怀疑的程暖。她在日记里倾诉一切：

"Day 45: 今天他说我们第一次约会看恐怖片，我躲在他怀里。他笑得很温柔，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好恨自己..."

"Day 52: 他半夜咳嗽，我假装睡着。他的手伤比他说得严重，我看到了病历..."

"Day 60: 我可能喜欢上他了。不是因为我记起来了，而是因为这三个月他的样子。这公平吗？"

三个月后的复诊，医生委婉地表示她的记忆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回程的车上，顾沉假装乐观，但程暖看到了他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

那天晚上，程暖在书房发现了顾沉藏起来的信——他打算离开她，给她自由。信纸上有泪痕，日期是两周前。程暖读完后泪如雨下，不是因为恐惧被抛弃，而是因为这个傻瓜竟然认为离开是对她好。

她悄悄把信放回原处，做了一个决定——无论记忆能否恢复，她都要重新认识顾沉，重新爱上他。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现在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第二天，程暖去了那家名为"暖阳"的咖啡馆。当老板娘Linda认出她并分享那些"回忆"时，程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既视感——她确实来过这里，和顾沉一起。

记忆像闪电般劈进脑海：顾沉在读《小王子》，她感动得落泪；顾沉为她擦去嘴角的奶油；顾沉在咖啡馆门口等她下班，手里总是拿着她喜欢的花...

这些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故事，而是真实的、鲜活的记忆！程暖浑身颤抖，既兴奋又恐惧。她匆忙谢过Linda，拦下一辆出租车首奔顾沉的公司。

一路上，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他们一起设计的社区中心，他们在厨房里跳舞的早晨，他们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下接吻...

当程暖冲进顾沉办公室，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时，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无论记忆恢复多少，她都己经重新爱上了这个男人——不是因为过去的影子，而是因为这三个月他展现出的爱与耐心。

"我想起来了，"她哽咽着说，"咖啡馆...社区中心...还有你读《小王子》给我听..."

顾沉的表情从震惊变成难以置信的喜悦，随即又黯淡下来。"真的吗？还是...只是别人告诉你的？"

"我记得阳光透过咖啡馆窗户的样子，"程暖向前一步，"记得你为社区中心设计的弧形屋顶，因为我说那样像拥抱...记得你读《小王子》时声音里的颤抖..."

顾沉的眼睛了。他伸出手，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仿佛不敢碰她，怕这一切是幻觉。

程暖主动握住他的手。"还不够完整，像拼图的碎片...但我确定那是记忆，不是想象。"她深吸一口气，"还有那封信...你这个傻瓜，怎么能打算就这样离开？"

顾沉的手在她掌心中颤抖。"我只是...想给你自由。"

"没有你的自由算什么自由？"程暖的泪水终于落下，"顾沉，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完全记起来，但我知道一件事——即使没有记忆，我的心仍然认得你。"

顾沉紧紧抱住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救命的浮木。程暖感受到他的颤抖，听到他压抑的抽泣，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这一刻，她不需要记忆也能确定——这就是她归属的地方。

后来，当他们躺在威尼斯的酒店床上，分享着各自隐瞒的心事时，程暖终于坦白了她那三个月的双重生活——她的恐惧、她的日记、她偷偷查阅的医学资料...

顾沉听完，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我们都太傻了，"他低声说，"假装坚强，独自承受。"

程暖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现在不用再隐藏了，"她轻声承诺，"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在威尼斯的晨光中，程暖终于明白——记忆或许会迷失，但爱永远不会。它像星星一样，即使暂时被云层遮蔽，也始终在那里，等待着再次闪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