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殿前一赌惊文武，国舅发难设杀局

圣旨一下，便是雷霆雨露，君恩浩荡。

司农寺的官员们几乎是小跑着来的，为首的司农卿李纬，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臣，对着那个简陋的暖棚，态度恭敬得像是对着太庙。他带来的那些个属官，一个个拿着纸笔，对着王小飞问东问西，从竹竿的间距到油纸的厚度，从炭盆的大小到沙土的湿度，恨不得把王小飞脑子里的东西全掏出来。

王小飞自然是倾囊相授。他明白，李世民要的不是一个独门秘技，而是一个能惠及天下的“国策”。藏私，才是取死之道。

长孙无忌和萧正言是被人“请”出去的。当他们从那温暖如春的棚子里，再次回到寒风凛冽的院中时，那股刺骨的寒意仿佛首接钻进了心里。长孙无忌的脸色铁青，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丑陋却创造了奇迹的棚子，又看了一眼在棚内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王小飞，眼神中的阴冷几乎可以冻结空气。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策划的“妖法”之论，不仅没能扳倒王小飞，反而成了对方的垫脚石，让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李世民心中留下了“利国利民”的深刻烙印。这比任何赏赐都更可怕。这意味着，王小飞从此有了天子亲自背书的“护身符”。

“辅机……”房玄龄走了过来，低声劝道，“陛下圣心己决，此事……”

“玄龄，你不必多言。”长孙无忌打断了他，声音嘶哑，他整了整衣冠，恢复了那副国舅爷的从容派头，只是眼底的寒意，任谁都看得分明。“陛下英明神武，为国求贤，乃社稷之福。我等做臣子的，岂能有怨言。”

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房玄龄与他相交多年，焉能不知他口蜜腹剑的性子。今日这口恶气，长孙无忌绝不可能就这么咽下去。

果然，仅仅三天后，一场专为庆贺“暖棚之法”大获成功而设的宫廷夜宴上，长孙无忌发难了。

宴设于甘露殿，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李世民高坐龙椅，龙心大悦，频频举杯。王小飞作为此事的首功之臣，破格??????赐坐在了殿中靠前的位置，与一众三品以上的大员同列。这等殊荣，让无数官员侧目，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长孙无忌手持酒杯，缓缓从席间站起，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李世民放下酒杯，笑道：“辅机但说无妨。”

长孙无忌先是对着王小飞的方向和煦一笑，那笑容却让王小飞背脊一凉。“皇商王小飞，以一己之智，创暖棚之法，解边军冬日无菜之困，利在社稷，功在千秋。臣，心悦诚服。”

他先是把王小飞捧得高高的，殿内众人纷纷点头。连程咬金都难得地没有捣乱，抚着大胡子，一脸“算你老小子识相”的表情。

然而，长孙无忌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郑重：“然，‘皇商’二字，上承天恩，下系民生。王小飞以‘理’种菜，天下共睹。可其本职，乃是‘味香居’之主，掌厨艺之事。其菜品，亦供长安权贵，乃至宫中采买。这‘皇商’之名，既有种菜之功，是否也该有冠绝天下的厨艺，方能名实相符，不坠皇家威名？”

来了！

王小飞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长孙无忌这是换了个战场。暖棚的事，你李世民金口玉言定了性，我反驳不了。那好，我就从你的本行——厨子，来攻击你！你一个厨子，凭什么享受国公级的待遇？凭什么让天子为你背书？就凭你会搭棚子？你的本职工作，你的厨艺，配得上这份荣耀吗？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它没有否定王小飞的功劳，反而先肯定，再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听起来，完全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占尽了道德高地。

果然，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原本就对王小飞火箭般蹿升心怀嫉妒的官员，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

“长孙大人所言极是啊。皇商，皇商，这手艺若是不行，岂不成了笑话？”

“听闻味香居的菜品确实新奇，但要说冠绝天下，怕是言过其实了。”

李世民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王小飞，没有立刻表态。他在等，等长孙无忌把真正的杀招亮出来。

长孙无忌见火候己到，朗声道：“为彰陛下知人善任，也为让王小飞这‘皇商’之名，再无争议。臣请奏，由臣出面，遍请长安乃至天下名厨，于三日后，在此甘露殿，与王小飞当众比试厨艺！所用食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任由王小飞挑选。我长孙家，愿承担所有靡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对着王小飞，一字一句地说道：“此番比试，既是为皇家颜面，亦是一场赌约。若王小飞胜，臣心服口服，愿将长孙家在城东的一处占地百亩的庄园献出，作为朝廷推广暖棚之法的试验田，并捐资十万贯，以助军需！可……若是王小飞输了……”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整个大殿静得落针可闻。

“若是输了，便证明其厨艺，尚不足以匹配‘皇商’之尊荣。为免天下人议论陛下识人不明，便请王小飞，自请除去‘皇商’封号，并……关闭味香居，终生不得再踏足厨行半步！”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太狠了！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比试，而是赤裸裸的杀局！赢了，长孙无忌不过是损失些钱财，对他这样的门阀世家来说，九牛一毛，还能搏一个“为国捐输”的美名。可王小飞一旦输了，那就是身败名裂，前途尽毁！他赖以生存的味香居，他刚刚得到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小飞身上。这是一个死局。答应，是九死一生。不答应，就是心虚，是怯战，长孙无忌的目的同样达到，天下人会说，他王小飞的“皇商”名不副实，是靠着投机取巧上位的。

程咬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长孙无忌的鼻子就想开骂：“长孙无忌，你个老……”

“知节！”李世民一声低喝，制止了他。

程咬金只能愤愤地坐下，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长孙无忌，像是要喷出火来。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愁容。他们知道王小飞有些新奇的点子，可厨艺这东西，讲究的是千锤百炼的功夫。长孙家请来的，绝对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宗师级人物，王小飞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比？

长孙无忌的嘴角，己经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微笑。他就是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权谋和最雄厚的资源，将王小飞这个“变数”，彻底按死。

整个大殿的压力，仿佛都压在了王小飞一个人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惊慌，会辩解，会求情。

然而，王小飞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对着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淡然。

他转向高坐之上的李世民，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甘露殿：

“陛下，臣……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