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昭雪与新仇

夜半三更，京兆府死牢。

这里本该是长安城最死寂的地方，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生机。

王小飞提着一个食盒，在那名贪财狱卒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了死牢。这一次，他们没有去岳晨晨的牢房，而是停在了那个散发着孜然味的黑洞门口。

“东西带来了？”狱卒压低声音问。

王小飞点了点头，打开食盒。上层，是一块用荷叶包裹的、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顶级羊后腿肉。下层，则是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磨成粉末的胡椒，以及孜然、盐等各种调味料。为了凑齐这罐比金子还贵的胡椒粉，王小飞几乎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金饼。

狱卒打开牢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人身上长久不洗澡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喂，疯厨子，你的吃的来了！”

黑暗中，一个蜷缩的身影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乱发之下，是一双浑浊却又带着一丝狂热的眼睛。他看到了王小飞手里的羊肉，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当闻到那股熟悉的胡椒辛香味时，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胡椒……真的是胡椒……”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我带来了你想要的，现在，我想看你的‘胡旋刀’。”王小飞平静地说道。

那人，也就是传说中的“胡旋厨神”，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很高大，即便是在牢里被折磨得不形，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魁梧。他死死地盯着王小飞，看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拿来。”

狱卒将食盒递了进去，同时递进去的，还有一把菜刀和一块干净的木板。这是他和王小飞约定好的，但为了安全，菜刀被铁链锁在了墙上，长度刚好够到木板。

胡旋厨神没有碰那些调料，而是先拿起了那块羊肉。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抚摸着羊肉的纹理，感受着它的温度和弹性。然后，他握住了那把普通的菜刀。

就在他握住刀柄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方才的颓唐和疯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宗师般的气度。他的腰背挺首，双脚以一个奇异的姿态站立，整个人仿佛与那把菜刀融为了一体。

他没有立刻下刀，而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王小飞和那狱卒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刀光乍起！

那不是普通的切肉，那是在跳舞！胡旋厨神的手腕、手臂、腰身，都在以一种极富韵律的节奏扭动着，带动着手中的菜刀，在羊肉上飞速地掠过。那刀法，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行云流水，快得只剩下一片片残影。木板上，只听到“唰唰唰”的轻响，却不见他如何发力。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

当他停下来时，那块羊肉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叠在一起，薄如蝉翼的肉片。

胡旋厨神拿起一片羊肉，将它贴在牢房墙壁的缝隙上。昏暗的火光，竟然透过那片薄薄的羊肉，将墙上刻着的一个“死”字，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薄如蝉翼，透光见字！

狱卒看得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他当了半辈子狱卒，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刀工！这哪里是切肉，这分明是妖法！

王小飞的心脏则在狂跳。这就是他要的！这就是真正的降维打击！广味楼的厨子刀工再好，也只是熟练。而眼前的刀法，己经是一种“道”，一种艺术！有了这种刀工，他的涮羊肉、他的烤肉，将首接提升到一个无人能及的境界！

胡旋厨神似乎很满意他们的震惊。他用那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传授着心法：“胡旋刀，心为轴，身为轮，意在刀先，力贯腕根……看清了，这三式，‘飞燕掠水’‘游龙穿云’‘天女散花’……”

他一边说，一边用慢动作演示。王小飞不敢有丝毫分神，将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死死地刻在脑子里。

半个时辰后，狱卒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胡旋厨神将自己切好的肉片，撒上胡椒和孜然，就那么生吃了下去。他吃得很慢，很陶醉，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极致的美味。两行浊泪，从他眼角滑落。

“值了……”他长叹一声。

就在王小飞准备离开时，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另一名狱卒跑了过来，对那贪财狱卒耳语了几句。

那狱卒脸色一变，看向王小飞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对牢里的胡旋厨神喊道：“时辰到了，上路吧！”

铁链被解开，几名如狼似虎的狱卒冲了进来，将胡旋厨神架了起来。

在被拖出牢门的那一刻，胡旋厨神突然挣扎着回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王小飞嘶吼道：

“小子！记住！是长孙家！长孙家的长孙冲，夺我妻女，污我清白，才害我沦落至此！你的味香居，若是动了他们的奶酪，也必会步我后尘！小心他们！”

长孙家！长孙冲！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王小飞的脑中炸响。

长孙无忌的儿子，当朝驸马，长乐公主的丈夫！竟然是他！

王小飞瞬间全明白了。为什么是“细作”的罪名，为什么能调动不良人，为什么下手如此狠辣！因为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商业对手，而是大唐最顶级的权贵！他的“钻洞外卖”，恐怕是无意中抢了某个隶属于长孙家产业的生意，被视为挑衅，所以对方才用这种雷霆手段，要将他彻底碾死！

就在王小飞心神巨震之时，那贪财狱卒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王掌柜，恭喜你。你那两个小跟班，可以走了。”

“什么？”王小飞一愣。

“不良帅亲自下的令，说抓错了，人可以放了。”狱卒啧啧称奇，“你小子到底使了什么神通？这京兆府大牢，活人进来，还能囫囵着出去的，你算是头一个。”

王小飞来不及细想其中关窍，道了声谢，便飞奔向外。

大牢门口，清晨的阳光刺破黑暗，照在岳晨晨和豆子苍白的小脸上。他们见到了王小飞，如同看到了救世主，哭着扑了过来。

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不良人抓错了人，主动放人，还了他们清白。

但王小飞知道，这只是表象。这恐怕是长孙家在警告他，敲打他。他们展现了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然后又轻轻放过，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着掌控一切的。

他们以为他会感恩戴德，会吓得屁滚尿流，从此销声匿迹。

王小飞扶起岳晨晨，看着她眼中残留的恐惧和新生的恨意，将一个用布包好的、形状奇特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胡旋厨神留下的刀。他说，这把刀，该由被欺凌者执掌。”

岳晨晨打开布包，那是一把刀身弯曲，形如新月的西域弯刀。刀柄上，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最后一口炙羊肉的余温。她握住刀柄，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瞬间安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迎着初升的朝阳，那张清秀的脸上，血色正在一点点恢复，眼神却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王小飞说：

“王掌柜，咱们……该去会一会长孙家的那些‘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