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凉夜

九月，S城，昏凉夜。

沈妍像喝毒药一样，梗着脖子喝了半瓶六万八的洋酒，全身被酒液折磨得发紧，喉咙干燥如火在烧。

喝酒前精神上的痛苦被强行带来的生理痛苦所置换。

她摇摇摆摆地走出包厢，想将浑身的燥热用冷风吹散，然后趁自己状态热乎给老沈打电话让对方收回错误决定……

结果看到了他——

那人穿着灰色连帽卫衣，戴着黑色口罩，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他从对面走来和她手臂极轻地撞在一起，没有为她停留，而是转过身子，看向酒吧走廊的墙壁。

沈妍瞳眸骤缩，剧烈地喘息，调节着心情和意识。

看着看着，她不受控制地脸红了，很紧张，很紧张，无论怎么调节，也无法缓解。

是酒醉？

再仰头细究。

首先入眼的是肩颈，优越的曲线和白的分明的肤色，微微鼓起的胸口。

再往上延伸到浓密的眼睫，黑而凌厉的眉峰，粉色的眼苔和微红的眼尾。

竟是他。

怪不得。

沈妍万分留恋地打量着，鼻头一酸，脚步踉跄着抱了上去。

“哥，你怎么才回来！”

她语声有些呜咽，借着酒液造就的朦胧意识，完全地放开了自己原本霸道内敛的性格禁锢，委屈占据了大部分。

男生身子一僵，转过身来，有些奇怪地俯视她。

两个人视线相撞，女生眼眶里包着泪，鼻尖通红，脸颊像红透的水，小巧的唇有些干裂，一副心事重重的可怜样子。

虽然可怜，但是大胆。

下一秒，沈妍踮着脚，胳膊搂在他脖颈——迫他弯腰，通红的小脸在他脖颈里贴。

对方身上冰凉的薄荷味让沈妍的酒劲又大了几分，那人没躲，也没有回抱她，像是没有躯壳的游魂。

“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爸爸他像变了个人，总是不回家，妈妈也死了，其他人也和以前不一样，总在逼迫我做选择。”

“你管管他们。”

“或者……你像以前那样抱抱我，我现在不开心了。”

沈妍像小猫洗脸一样用脸颊在他脖颈乱蹭，唇瓣开合嘟囔着委屈。

耳边是酒吧包厢传出来的躁动音乐声，男女调笑的冒犯声，还有陌生男生的心跳。

得不到回应的沈妍一颗心往下沉。

他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的他温柔宽容，像永远引领她的家长，成熟地保护她。

现在那双眼睛像被细雨丝淋湿的玻璃窗，模糊一片，看不清底色。

酸柠檬在心口被捏破，刺激的酸意像涟漪一样蔓延，涩意袭遍全身。

她心痛了，腿软了，头晕了，沈妍的眼泪更凶了。

朦胧中，她发现男人洁白的脖子喉结旁有颗痣。

此时这颗痣随着喉结上下一滚，也圆圆地上下滚了一圈。

沈妍，“……”

她记得邱浚脖子上没有这颗痣。

*

陆肆没想到自己从地下拳场上来就迷路了。

他从电梯出来，向右转，推开门不是陈继文说的黑暗狭窄的小巷，而是豪华奢靡的酒吧走廊。

他戴上卫衣帽，冷而漠然的眸子在墙上的路径指示海报上停留两秒，还没等他转动脚腕离开，后腰就被一双小而柔软的手臂抱住。

一瞬间他以为是拳场里输不起的人找他麻烦，但转身之后看见沈妍，就明白不是。

女生穿着黑色的包臀裙，黑色的马丁靴和黑色的衬衣，袖子上的扣子系到胳膊，露出的皮肤珍珠似的白腻。

那张纯欲到极点的脸因为酒意熏染了好看的薄红，莹润的眼睛里满是委屈，长而卷曲的睫毛上沾着水意，眨动间发散着微光。

是刚才擦肩而过的路人。

且，她认错人了。

沈妍柔软的发丝蹭进了他灰色的卫衣里，在他锁骨里撩拨。

他低头望着晕眩到分不清方向感和人脸的女生，胸口突然有些闷堵。

也许碰上了麻烦事，陆肆左右看了看，想找到她的同伴。

谁知下一秒，脖颈上便传来滚烫的触感。

她连指腹都是软的，摁在他喉结旁。

陆肆抿唇，这动作带动口罩向下了几分，一股玫瑰花的香气混合着热乎乎的酒气顺着口罩的缝隙往鼻子里钻。

他闭了闭眼，那作乱的手指停下摁的力道，又换了薄薄的指甲在他脖子上刮蹭。

作乱者在委屈的嘟囔，“以前没有的，是不是长瘤了啊，我给你抠掉。”

说抠掉是真的使劲儿。

陆肆只觉得脖子上那层皮被美工刀划拉着，又痛又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也许……

他们两个都碰上了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