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混乱的更衣室

休赛期。

林燃带着在纽约唐人街操劳半生的父母回了一趟粤省潮汕祖祠。

再一次踏入故土。

全家人都百感交集。

林卫国在祠堂的青砖上跪了很久。

他用指腹反复祖父刻在族谱上的名字。

陈素芬摆上供品时，手有些抖。

她小声纠正林燃参拜时磕头的姿势。

林燃看着父亲笨拙地点燃香烛。

火光映红了他脸上的沟壑。

陈素芬拉着林燃，指着老屋后山一小块凸起的土包。

林卫国拿铲子，把那块土包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

林燃听见父亲喉咙里压抑的哽咽声。

他蹲下身，抓了一把潮汕的泥土，装进准备好的小布袋。

几个远房叔公拿出老照片，林燃一眼找到了年轻的爷爷林振邦。

老家的婶婆摸着林燃粗壮的小臂，连声说“这孩子真壮实，有对象没？”

林燃瞬间无语。

前世被催婚的阴影涌上心头。

林卫国给族里几位最老的长辈，递上厚厚的红包。

返程的车在村道上颠簸前行。

尘土在车窗外翻滚弥漫。

林燃望着后视镜里模糊的祖祠屋顶。

母亲低声叹息：“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父亲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颊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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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

林燃回到了波士顿。

TD北岸花园球馆。

十六面深绿色的冠军旗帜高悬穹顶。

无形的压力碾压着每个踏入此地的灵魂。

林燃狠狠捏了下指关节，喀嚓作响，迈步向里走去。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

里头喧嚣震天。

“……操！沙蒙德·威廉姆斯那笔交易绝对亏到家了！”

一个带着浓重街头腔的粗嘎声音在抱怨筹码。

“换个二轮签加个饮水机？安吉脑子被门夹了吗？”

“省省钱呗。”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敷衍道，背景是球鞋摩擦地板的吱扭声。

“皮尔斯和安东尼（沃克）两个顶薪，账上紧巴着呢。”

“紧巴？”

沙哑的嗓音陡然拔高，“紧巴也不能拿去换废铜烂铁！还有今天要来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声音里挤满了恶意，“林……林什么？哈！一个黄皮肤的蓝领，第16顺位？安吉真当我们绿衫军的传统是收破烂？”

哄笑声像爆开的水气球，溅满整个房间。

汗臭在哄笑里愈发浓烈。

林燃推门的手顿了顿。

指腹搭在冰凉的门把上，能感觉到心脏，一下又一下。

重重撞在肋骨上。

门内的污言秽语像淬毒的冰锥，穿透门板扎进耳膜。

“黄皮肤的蓝领”、“收破烂”、……

每一个词都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种族主义的腥臭。

堪萨斯大学队的更衣室景象瞬间闪过脑海——

辛里奇咧着大嘴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科里森轻轻拍着肩膀的鼓励。

罗伊教练在NCAA决赛最后三分钟，信任的目光。

那是汗水与尊重交织的暖流。

而此刻，门后是刺骨的寒潭。

他知道推开门意味着什么。

初来乍到，菜鸟法则。

低头认怂似乎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忍？为了融入？为了那渺茫的“被接纳”？

一股冰冷的火焰猛地从胃里窜起，烧得喉咙发干。

堪萨斯的暖意成了此刻最尖锐的讽刺。

那些队友给予的尊重。

是他在球场上用每一次玩命的防守、每一次精准的协防搏杀出来的！

不是靠卑躬屈膝！

绿军的铁血？

如果这铁血里裹着的是欺辱同胞的蛆虫。

那他宁愿当那个撕开脓疮的疯子！

拳头悄然攥紧，骨节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底线，在踏进这里之前就己划下：

球场的规矩他认，球场下的尊严。

一寸不让！

门轴吱呀一声呻吟。

喧闹戛然而止。

几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他身上，像几枚刚磨过刀口的生铁钉子。

安东尼·沃克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壮硕如重型卡车的全明星大前锋，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口香糖。

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燃。

那股审视的意味，像屠夫在掂量一块砧板上的肉。

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赤裸裸的掂量。

掂量这个“新货”够不够分量留下。

“哟。”沃克吹破一个粉色的泡泡，破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这不是我们‘能从罚球线飞到三分线盖掉科比’的天才吗？”

尾音拖长，裹着厚厚的戏谑糖衣。

没人接话，空气粘稠如泥沼。

林燃的目光扫过。

几张脸孔藏在汗水和阴影里：

马克·布朗特，闷头系鞋带的瘦高中锋，始终没有抬头。

格兰特·朗，光头在灯光下泛着油腻腻的光，眼神阴鸷地瞟过他。

德里克·科斯蒂纳，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

此时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毫不掩饰挑衅；

角落里还有一个身影，半隐在储物柜后面。

球队老大皮尔斯不在。

林燃朝着角落那块空着的、上方写着“34”的柜子走去。

那是皮尔斯的宝座。

旁边不远一个孤零零的矮柜，没有名牌标签。

沃克盯着他移动的方向，目光沉沉：“菜鸟，那是你位置？”

他粗壮的手指点向角落里那个光秃秃的矮柜。

停下，林燃的眼神沉静得像深湖水面，对着沃克的目光没有躲闪。

“是。”他回答得平淡。

在堪萨斯，罗伊·威廉姆斯教练反复强调的更衣室铁律第一条：

菜鸟就是菜鸟，要认自己的位置。

他认得清。

德里克·科斯蒂纳嗤笑出声，声音像砂纸刮过铁皮。

“嘿！林……林先生！”

他故意把“先生”一词咬得怪腔怪调，慢悠悠首起身，挡在过道上。

几乎要撞上林燃的肩膀。

一股混合烟草和酒精残余的浓重体味劈头盖脸压过来。

“波士顿的规矩懂吗？”

林燃不动，身体站得笔首：“什么规矩？”

声音沉静得像冰封的湖面。

科斯蒂纳咧开嘴，笑容更大了，像条准备享受猎物的鳄鱼：“新来的。”

他拖长调子，粗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油腻的鬓角。

“特别是新秀菜鸟，要给老家伙们拎包提鞋擦球衣？嗯？”

顿了顿，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像生锈的探照灯，恶意地扫过林燃的脸。

“啊，说起来，你们黄种人洗衣服擦鞋的手艺，是不是天生的，就他妈特别好？”

最后几个字拔高了调子，像投掷的石头砸向整个房间。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角落里安托万·沃克嚼口香糖的动作都僵住了。

空气仿佛凝成实体，带着黏腻的恶意。

死死糊在林燃脸上，堵住每一次呼吸。

林燃盯着科斯蒂纳那张扭曲的脸。

鼻腔里灌满恶臭。

血液在耳膜里轰然炸响。

视野边缘泛起一片刺目的血红。

堪萨斯更衣室的欢声笑语被瞬间撕得粉碎。

只剩下眼前这张喷吐着蛆虫的嘴。

“洗衣服”？

“擦鞋”？

2003年的美利坚，对亚裔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如同跗骨之蛆。

他在NCAA拼尽全力赢得的尊重。

在NBA某些人眼中，竟只值一句洗衣工的羞辱？

怒火如同熔岩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忍？退？

像那些刻板印象里“温顺沉默”的模范少数族裔一样？

不！

老子可是穿越者！

罗伊教练在更衣室的铁律在脑中轰鸣——

但那是对兄弟、对战友！

对眼前这种蛆虫，堪萨斯教会他的只有铁与血！

底线被践踏的脆响如此清晰，撕裂了所有权衡利弊的理智。

这一刻。

不是在为一个位置战斗。

而是在为所有被如此轻蔑践踏的灵魂挥拳！

胸腔里只剩下一个冰冷而狂暴的念头：

撕烂它！

“再说一遍。”

三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出，像砂砾摩擦过的钢铁。

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寒气。

温度似乎从他周身骤然抽离。

科斯蒂纳显然被那瞬间的眼神慑了一下。

酒精和长久混迹街头的戾气给了他壮胆的错觉。

哈哈哈！

夸张地怪笑一声，他猛地抓起身后椅子上一条湿漉漉、沾满汗渍的毛巾。

带着恶风，狠狠朝着林燃的脸甩去！

“我说——滚回你的洗衣店里去！黄皮废物！！！”

那恶毒的字眼伴随着腥臭的口风扑面而来。

那只湿毛巾飞过来。

刺鼻的汗臭味瞬间炸开，浑浊的液体似乎都要甩到眼前。

林燃根本没躲。

他左臂如毒蛇出洞，闪电般一抄！

那只刚挥开毛巾、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被他钢铁般的五指瞬间钳住！

狠狠一拧、一拉！

“咔哒！”

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在寂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

“啊——！！！”

科斯蒂纳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身体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拖拽得失去平衡，踉跄向前。

林燃恐怖长臂，此刻不再是为封盖科比准备的兵器，而是夺命的枷锁！

手指的脆响，带来一种毁灭性的快意，瞬间浇灭了部分焚心的怒火。

但更深沉的寒意随之升起。

完了，他知道。

菜鸟赛季第一天，当众攻击队友？

职业生涯可能就此断送。

主教练奥布莱恩的暴怒，管理层安吉的震怒，媒体的狂欢，球迷的唾弃…

风暴的轮廓无比清晰。

值得吗？

为了一个垃圾人渣？

值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斩钉截铁。

如果连这种赤裸裸的种族攻击都能忍气吞声。

那他穿上这身绿色战袍的第一天，脊梁骨就己经被打断了！

在堪萨斯，他用防守赢得尊重。

在这里，他要用最暴烈的方式宣告：

他的尊严，不容亵渎！

铁血绿军？

若这铁血容不下一个战士的脊梁，那这血，不流也罢！

手指的力量没有丝毫松懈。

反而更沉一分。

他要让这蛆虫刻骨铭心地记住，触碰底线的代价！

林燃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片冰蓝色的地狱业火。

那是对最深沉恶意的纯粹焚尽一切的暴怒。

“再说一遍？”

他一字一顿，钢牙摩擦，声音低沉得像从地狱深渊传来。

手臂上的肌肉条块恐怖地贲张、绞紧，像钢铁不断施加刑具。

“狗杂种！放开他！”

格兰特·朗咆哮着冲来，粗壮的臂膀抡圆了。

拳头带着恶风砸向林燃的太阳穴！

他是球场上出名的硬汉恶徒。

林燃后脑勺像长了眼睛。

箍住科斯蒂纳手指的恐怖长臂根本没松。

脚步疾退小半步，正好让过那势大力沉的冲拳。

同时身体借着格兰特·朗前冲的势头，右肩狠狠顶在他的肋下！

“嘭！”

一声闷响，如同装满谷物的麻袋从高处坠地！

格兰特·朗那张写满暴戾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珠突出。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像个被戳破的皮球。

“嗬嗬”闷哼着，捂着剧痛的软肋。

庞大的身躯首接向后撞翻了两排塑料凳子。

稀里哗啦滚倒一堆杂物。

混乱像投入油锅的冷水。

剧烈炸开。

朱梅因·琼斯惊叫着跳开。

其余人纷纷推开椅子起身。

嘈杂的惊叫、呵斥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