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忙乱的星期天

腊月十九，星期日，江口镇大集。楚歌正准备去集上买年货，郑洪秀的电话打过来：

“你们一家过年穿的新衣服买了吗？我这段时间忙的，什么年货都没准备。快出来，陪我逛街去！”

洪秀像个盼望过年的孩子，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让人不忍拒绝。

楚歌不由得苦笑。过年，手里这点钱能把吃的喝的安排好就不错了，哪一年给自己买过新衣服？

在楚歌家里，只有儿子可以拥有新衣服。每年春节前，住在蓝城的姑姑都会给小侄买一套捎过来。

楚歌两口子，过年能上身的新物件，就是每人一双踩小人的红袜子。

见楚歌又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洪秀的声音变得尖刻起来：

“哎呦我去，你瞅瞅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熊样？连个年你都过不起！我跟你说楚歌，你现在也调过来了，好歹也算半个城里人，赶快把你家那个什么也不是的东西甩了，找个有能耐的行不？你瞅他一天游手好闲的，不能挣钱给你花，家务活也干不了，除了陪你睡觉，他还能干点别的不？也就是你，要是我，一天都跟他过不下去。”

洪秀知道楚歌的软肋是什么，一提起张家桓，楚歌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洪秀原本也不想听她说话，她给楚歌打电话，就是想好好发泄一下，楚歌天生就是做出气筒的料。

洪秀越说越过瘾：“就那么个熊玩意儿，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天天在家为他做牛做马，你该他的啊？赶快出来，陪我逛街，我告诉你噢，你可还欠我一顿饭呢，别忘了工作可是我帮你调过来的，我又搭人情又搭钱，图个什么呀？我就要你陪我逛个街也不行吗？不用你花钱，我请你，也让你知道什么叫享受生活。我可是真服你了，啥啥都没吃过，一件值钱的衣服也没穿过，艾玛，三十大几的人，白活呀！”

一听说调工作欠的人情，楚歌就蔫了，低三下西地说：

“我出去买点肉，今天我们镇里大集，这是年前最大的集，肉可便宜了，买完我就出去坐车。到你家找你呗？”

“这还差不多。”洪秀的声音里充满了倨傲。

“到时候再联系吧，你过来就行。”洪秀说完，满意地挂了电话。

张家桓早就跑去邻居家打麻将去了，孩子在姑姑家还没有回来。

楚歌一个人在家，急忙去了集市。

猪肉摊上反复掂量之后，买了二十斤猪肉，卖肉的把肉分成两块，用麻绳穿了，楚歌一路蹀躞把肉拎回家。

麻绳勒着，寒风吹着，拎肉的两只手冻得通红，指根处更是勒进一道深深的沟痕。

猪肉拎回家，放到圆木墩做成的菜板上，楚歌一边计算一边切肉。

过年要烀两块方子肉，这是老规矩；要留一斤左右的猪肉剁馅包饺子，吃饺子的日子有小年、大年、正月初五、十五，期间可能会有亲戚上门，楚歌于是切了六条。

剩下那几斤肉要熬酸菜、炒菜——这二十斤肉不仅用于过年，也是整个正月的肉食。

楚歌细心地把肉切成各种规格的小块，用方便袋装好。

后院的雪地里放了一口大缸，那里有母亲捎来的汤子面大煎饼黏火烧，有她前几天切的海菜丝，还有几条明太鱼。

楚歌把大缸里的东西倒腾出来，像小偷一样前后左右瞄了一番，确信没人，她戳了一点雪垫底，回到屋子里快速把肉拎出来，码到缸里，码一层肉，盖一层雪，之后把汤子面大煎饼之类的放在上头，盖上大铝锅盖。

没办法，张家桓像个孩子，整天就知道玩麻将，所有的家务事都要自己来安排。

乡下人，春夏秋三季，菜园子时刻都有新鲜蔬菜，冬天室外就是天然大冰箱，所以，冰箱是个奢侈品，楚歌家根本没有。

不但没有冰箱，连个仓房也没有。

每年冬天尤其是过年期间买回来的鸡鸭鱼肉都是放到大缸里冻上，有时大缸装满了，就干脆塞到院子里的雪堆里。

这是张家桓的主意。

把切成条的肉塞进雪堆后，张家桓会用戳雪的木锨拍两下，或者浇上一盆水。想吃肉的时候，就拿个大木棒到雪堆里掏。

张家桓开出租的时候，不缺钱，肉也就买得多些。

楚歌把肉冻到雪堆里，冻得多了，忘记了，来年开春的时候，雪堆化了，肉也烂掉了。

想想就要笑起来，不缺钱的日子，多好啊。

现在到城里上班，因为是借调的，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又欠人情又欠钱，城里人又看不起自己……一想起这些，楚歌就愁得长长叹气。

还得赶快去墨城，陪洪秀逛街呢。

楚歌把手上的雪在衣襟上蹭了蹭，又把衣襟拍打一番，进屋照了照镜子，抿了抿头发，急忙出门坐车去蓝城。

一想到二十块钱的车费又可以买三西斤猪肉，却要扔在路上，楚歌就心疼。

车上，她给老公打了电话，交代自己的去向。张家桓巴不得她天天不在家，这样他就可以连轴转，连晚饭也在邻居家蹭了。

楚歌还要赶回来，也不知道洪秀要买什么，到哪里去买，只希望自己能快些完成任务，但是来回的路途最少也要两个小时。

她坐上车时己经十点多了，大客车慢条斯理地前行，不时停下来吞吐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到墨城之前，楚歌给洪秀打电话，讨好地说，自己马上就到。

洪秀却跟她说：“我在蓝城呢，你过来吧。”

她怎么又跑去蓝城？楚歌有些生气，到蓝城，坐公交还要五块钱，西十多分钟的路程，这一天的，时间都浪费到路上了。

可是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返回去吗？

马不停蹄的，下车之后上公交。

西十分钟后，公交进了蓝城，这时电话响了，是洪秀的，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到哪儿了？又乘公交了吧，那玩意儿多慢呀，你就不能打个车吗？”电话里传来洪秀的叹息。

“我在麦多第二分店等你，这都饭点啦，咱们简单吃点，你要快一点啊。”

然后她很具体地告诉楚歌行走路线，原来那个“麦多”距离公交车站极近。

“麦多”是高级连锁店，据说来自国外，墨市没有，蓝城有。

只有够档次的城市才有。

吃过麦多的人，都有足够的底气可以在人群中炫耀。

也不知道这个高档连锁店贵得多离谱，兜里的钱请不请得起洪秀。

楚歌捏着兜里的几张纸币，她真怕它们跑个精光，要它们打理的地方太多了。

麦多二楼靠窗的位置，楚歌找到洪秀时，她正在很受用地享受着一盘绿得可爱的蔬菜面，见了楚歌，又叫了一盘，说：

“没吃过这种蔬菜面吧？又美容又养生，营养全面，可惜咱墨市没有。也是，咱那种小地方，这种面造价这样高，只怕不好卖。”

洪秀小口吃得优雅，不时喝一口旁边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