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一章 推心置腹

“呵呵，王叔，朕从来不想杀你。”

高远语气平静，目光如水。

“陛下，臣不死，您的皇位永远坐不安稳，为了国家安定社稷之重，臣甘愿赴死。”

高演顿了顿，“况且就算今天陛下能饶过臣，以后等陛下大权独揽之时，还能容的下臣今日的僭越之言吗？”

高演字字珠玑，己经做好了觉悟。

高远内心翻江倒海，高演是个人才，处理政务包括军务都很有能力，而且他不喜奢华待人温和，在高欢的十几个的儿子里可能不是能力最强的，但却是最符合君子之名的。

“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朕最大的威胁，但是朕和你想的不一样，我高氏一门虽然出自名门望族，但数代前己经家道中落，如今众子弟虽身居高位，能堪大用者却只有寥寥数人，开国不过十一年己经如此腐化，你说我们高氏的江山能维持多久？”

高远的话让高演陷入了沉思，他心里也很清楚，齐与周两方必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决定两国存亡的大战，失败者只怕会子孙断绝，而齐国内部汉化阻力巨大，因为齐国立国之基乃是备受贵族压迫的底层六镇百姓，他们对北魏时期的洛阳汉化贵族们有着彻骨的仇恨，而且齐国内部的高级汉人将领窦泰、高敖曹、彭乐等人都己经死去，军队内鲜卑风气极重，长此以往必定难以控制。

“现在斛律金段韶等开国将领还活着，朝廷尚且能依靠他们的威望控制军队，一旦他们死去，军队内部的山头们还有谁能控制，所以朕必须尽快由内而外的推行汉化，让军队变成堂堂正正的王师，而不是一心只想着劫掠的胡人匪军！”

“朕想做的，是混一六合，统一西海！自从晋室衣冠南渡，至今己经两百五十年了，华夏生灵涂炭，各民族互相征伐仇杀，王叔您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就无动于衷么？”

高演己经满头大汗，听着高远这宏大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壮志，让他感到有些目眩神迷。

“我知道，王叔你不是高湛那种贪图享乐之人，更不是先帝和文襄那种荒淫无道的人，昔日汉末之时三国鼎立，多年征战致使天下户口减半，这才有了后来的胡人暴动人心离散，王叔你看看自己，难道现在不是束发右衽的汉人？难道要让这北方数千万人继续披发左衽么？！”

高演的眼神逐渐清明，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王叔，朕需要你的帮助，帮助朕终结乱世，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高演双目含泪，重重的下拜叩首。

“至于先帝的事情，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高远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先帝其貌不扬，素来不得太皇太后钟爱，这你也是知道的。”

高演点了点头。

“那朕就说些你不知道的吧，你知道文襄帝是怎么死的么？”

高演瞬间睁大了双眼，急忙说道：“陛下，不要再说了！”

高远目光如剑，罕见的厉声说道：“朕知道！他就是被先帝杀的！”

高演瞬间瘫倒在地，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父皇他装疯卖傻藏拙隐能，还是被高澄猜忌，甚至对自己的弟媳下手！这种畜生就该死！先帝和朕没有对他的儿子斩尽杀绝，己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高远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到李祖娥曾经受过的屈辱，不禁悲从中来。

“陛下，不要再说了！”

“这就是朕必须要改革的原因！我渤海高氏胡化之后尚且如此，那些普通人呢？他们毫无礼义廉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朝法律如此严苛，可有多少州县是遵循法律判罚的？”

“先帝是残暴无道，可这大齐江山是他宵衣旰食、远征数千里打下来的！文襄和先帝不是没发觉我大齐内部的胡化，而是他们根本推行不下去汉化改革，因为军队中一代鲜卑贵族们的阻力太大了，这个重担如果我们不去挑起，那我大齐亡国有日了！”

“但是现在，一代们死的死，老的老，二代们己经初步汉化，他们着汉服说汉语，只要我们君臣一心，不论有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高远说到这里己经口干舌燥，但还是强忍着继续说道：“今天朕就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对了，朕对斛律羡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有心让王叔你以慰劳之名出使突厥，顺便看看边境的风土人情，以便将来朝廷用兵。”

高演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赶紧一口答应了下来。

“陛下，臣多嘴一句，杨愔他们也不能完全信任，只要陛下之后信得过臣，臣愿竭尽心力，成就陛下圣名！”

高远这才上前把高演扶了起来，“王叔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今天晚上的话朕没有白说，这天下，只能是我高氏的天下，假如朕哪天万一真有不测，朕也会留下遗诏传位给你。”

高演赶紧推辞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高远一脸诚恳的说道：“王叔不必多疑，朕只是说朕没有子嗣的时候，万一朕哪天真的得了什么怪病……”

高演急忙叩头道：“不，陛下有如此雄心壮志，岂会是那些庸主，天命又怎么会让陛下有不测呢？”

对于高演的封建迷信思想，高远只能苦笑，他当然不知道现在还年幼的宇文邕才是历史上他口中的天命之主，只是他还是天不假年，在统一天下的前夜暴病身亡。

“好了，王叔，快回去准备一下吧，需要什么人手尽可以告诉给朕，朕己经从皇家府库拨了许多金银，作为此次的出使之用。”

高演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王叔你要记住，多查看突厥内部的宗亲情况，朕听说木杆可汗己经年迈，他的儿子和兄长乙息记可汗的儿子都己经长大，你要拉拢其中弱势的一方给予恩惠，将来朕会有大用。”

高演心神狂涌，陛下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如此心思深沉，这不是一代明君是什么？！

“臣高演，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