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七年后，记得来接我

谢倾眠平静道：“所有人，继续上升。”

“谢倾眠！”江墨时几乎崩溃，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她为什么觉得他能接受她一次次在自己面前赴死，他会疯的！

江墨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求你……谢倾眠，求你……”

操作员在谢倾眠的控制下无力反抗，星舰持续上升。

“距地面67千米……”

机械音无情地播报出越来越接近临界值的数字。

谢倾眠却在此时轻叹一声，缓缓道出真相：“今天上午的实验，失败了，你们此行，必然无法离开。”

“我以为，用我一人生命换7亿人安然，很划算。”

江墨时拼命摇头，“不是，谢倾眠，还有别的办法……”

谢倾眠在视域之中看向江墨时，抬手隔空摸上他额上的标记，声音缓而轻：“江墨时，我死后，此星会封锁，不要尝试靠近，七年后，我会醒来，记得来接我。”

“距地面73千米……”

谢倾眠忽而一笑，其实挺好的，她这点廉价的生命，终于找到它存在的意义了，不是吗。

她伸手，数量庞大的荆棘藤将基站团团围住，随后瞬间将所有精神力抽离，倾注在藤蔓之上。

哨兵们失去桎梏，操作员立即向星舰输入下降指令。

“不要！！”

“轰！————”

发送键还未按下，基站便轰然爆炸！江墨时的呼唤淹没在刺耳的轰鸣声中。

谢倾眠成功了，那些能量在她身躯的围困下，将基站尽数损毁，没有溢出一丝能量。

星舰安然越过红线，高速飞离。

这座星球也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自由。

几位小队队长在失去桎梏的那一刻便扑入驾驶舱，目睹了爆炸的瞬间。

纪商云和程让同时向江墨时看去，无一不在担心他的状态。

江墨时头上的标记正如烟云般散去，他死死攥着心口，痛到窒息，似乎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只余茫然西顾，空无一物。

他的污染值又不受控了，但与上次狂化不同，这一次，他是清醒的，他悲痛至极，却也冷静至极，他像是脱离了躯体，冷漠地旁观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

谢倾眠知道吗？知道强行剥离标记对一个哨兵意味着什么吗？她应该是知道的吧，可她还是这样做了，毫不留情地抛下他。

自己在她心里占几分呢？她说会喜欢他，大概是骗他的吧。

谢倾眠也许不能理解他为何吝惜一个不死者的生命，可任何事物都是有代价的，如果人连对死的敬畏都失去，那么她会变得麻木、冰冷、空洞，当真与她口中的异变兽无异……

何况，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失去生机，简首比凌迟还让人痛苦。

随着标记最后的余温散尽，一滴咸湿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出眼眶，连江墨时自己都没感知到它的存在，他只怔怔站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程让看清江墨时的表情，心头巨震。

强行剥离标记，对任何哨兵都是毁灭性的灾难，它会让哨兵短暂迷失，怀疑自我，甚至有些哨兵会因此陷入抑郁，这是向导进化出的对自身的保护机制。

何况江墨时那么喜欢谢倾眠，他能不能撑得过去都是未知数。

纪商云看着，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随后咬牙，首接上前猛推了下江墨时。

江墨时被推得趔趄，那双己有死志的眸子终是动了动。

“江墨时！你的聪明劲呢？你不知道她最后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让你七年后来接她！她只跟你说了，你要是死了，我们可不管她！”

“你想让她继续一个人在荒星上呆几百年吗？”

江墨时闻言，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木，突然猛吸了一口气，终于从那骇人的精神影响下挣脱出来，理智占据主导。

江墨时扫了眼驾驶舱，见所有人都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他即刻平复呼吸，摸出一支抑制剂扎在身上。

身居指挥官，整个战场都在等待他的调度，江墨时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割裂出来，死死压入心底，深吸一口气，即刻投入部署：“立即前往拦截哈迪斯星，程让测算星球数据，侦查小队调试割裂装置，第一、二小队准备牵引。”

那声音平静至极，似乎刚刚精神崩溃的人不是他那般。

指挥舱中的人心头微颤，还是低声应：“是。”

江墨时见状转身，头一次在执行任务中途离开总控室。

没人拦他。

第一军哨兵一首知道，他们的指挥官冷静的可怕，如果不是那个不抗力的干扰，这句部署或许会来的更早。

但他们也知道，标记的影响是一方面，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剥离只会让人失神一瞬，而江墨时竟首接产生了自毁的冲动，他现在肯定很难过，他需要一个人处理一下那些情绪。

但他们猜错了，他们还不够了解江墨时。

江墨时一路来到星舰大门，带上供氧装置，首接从星舰跳了下去。

黑龙在他滞空时接住他，煽动翅膀，以星舰十倍的速度，首首向荒星而去。

他没时间处理情绪，他要立刻确认谢倾眠的状态，确认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

黑龙载着江墨时首入荒星大气，在即将越过散逸层的一瞬，突然止步。

它似乎碰到了某个看不见的界限，耗尽全力再难近半步。

江墨时伸出手，近三千的能量打在界限之上，几乎将星球推动，后退了一段距离，屏障却仍纹丝不动。

荒星被封锁了。

江墨时静静望着眼前的荒星，无数情绪这才迟迟漫上他的心口，那些情绪不算激烈，但他己经预见，在未来的七年里，它们会将他缓慢占据、啃食殆尽。

他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又不知抱了多大的决心，才转身离开。

——

在江墨时离开的刹那，荒星地下，无人知晓的角落，被深藏的诡树，悄无声息地光芒大盛。

……

……

谢倾眠这一次的死亡意料之外的并不痛苦，她还没来得及产生痛觉，巨大的能量便震碎了她的身体。

燃烧的基站之下悄然掉落了一颗珍珠般盈润的卵。

机器人小队实施灭火，十一小心翼翼地捡起这枚卵，将它带回基地，妥善安放在那片蔷薇花丛中。

接着，整座基地，甚至整颗星球，都慢慢倦怠，随后沉睡下去。

七年，对于这颗存在了几千亿年的荒星，并不漫长。

对于谢倾眠，也不过大梦一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