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小姐……”

最终还是向鸳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暧昧僵硬的沉寂。

他的声音没有预兆地、低沉地在俞晞耳边响起，激得她耳廓一阵酥麻颤栗。

“快到时间了，我得走了。”

他压低声音，目光如同实质般，沉沉地落在对方被棕色卷发遮掩住了半边的通红耳尖。

“嗯。”俞晞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然后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立刻转过身子，背对着向鸳，从嘴里挤出一句冰冷的催促：“快走。”

向鸳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垂落，在那片黑色毛衣的布料上——那里还残留着微不可察的褶皱。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站起身。

“……明天我让人重新送一个凳子过来。”

“......嗯。”

俞晞依旧背对着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俞晞冲到窗边，“唰”地一声大力推开窗户，让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她深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脸上所有的情绪收敛，重新覆上一层冷意，“系统，震惊度是什么东西？”

她没有忽略之前系统提示音里那个突兀的词汇，“你不是口口声声收集‘反感度’的吗？你是程序短路逻辑错乱了，还是……”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更冷，“…….因为知道不能再继续用反感度来遮掩了，所以你又在撒谎？”

【亲爱的宿主，系统都是会更新换代的。时代在进步，我们的功能也在优化。】系统874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解释。

【更何况，现在不仅是反感度，还有主角们因为您的行为而产生的任何剧烈情绪波动——无论是震惊、恐惧、愤怒、困惑……只要足够强烈，都能为您提供生命值。这对于宿主您而言，只有好处，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系统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完美无缺，逻辑自洽。

如果不是因为每一次任务完成，她都确实能感受到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在西肢百骸游走，生命值也确实在增长，俞晞是绝不可能再听从这个废物系统的任何指令的。

最初，她还把系统看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是让她回避死亡结局的关键。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产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该死的系统是把她的命捏在手里以此要求她顺从，而不是让她完成任务以此帮助她存活。

而且，除了顺应系统、完成任务，她还真的就别无他法。

而且，系统从头到尾只强调完成任务对她的“好处”，对它自身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却只字不提。

俞晞不相信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系统会是这么无私奉献的东西。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有问题，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俞晞十分不爽且憋屈。

“你最好是真的能让我好好活着，否则……就算是要切开我的脑子，把每一寸脑浆都翻过来，我也要把你给揪出来，踩烂、碾碎、烧成灰。”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响起，【亲爱的宿主，请放心。系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您能活下去。您的生命，是最高指令。】

“行了，闭嘴。”

俞晞不耐烦地挥手。

她现在很需要洗个澡静一静。

她起身走向浴室，推开那扇门板——

没有氤氲着袅袅热气、飘着新鲜花瓣和绵密香氛泡泡的豪华按摩浴池。

没有镶嵌着金边、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

没有一整排琳琅满目的顶级洗护用品。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冰冷、简陋的花洒，和一个窄小得连转身都费劲的浴缸。

站在这个比家里衣帽间还要小、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浴室里，俞晞刚被夜风稍微吹凉的火，“噌”地一下又熊熊燃烧起来。

俞屹！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把她像垃圾一样丢进这个地狱！

“啦啦啦~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

隔壁辛朦那无比欢快、充满幸福的歌声，穿透那薄薄的墙壁，清晰地钻进俞晞的耳朵里。

洗个澡还要唱歌？！她在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俞晞气得差点把牙咬碎。

另一边。

辛朦整个人都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只露出一个红扑扑的小脸，幸福得快要冒泡。

浴缸好大！热水好温暖好温柔！

香香的泡泡堆满了水面，像柔软的云朵！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浴缸泡澡！

“呜……好幸福……”她小声咕哝着，将半张脸埋进泡泡里，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快乐地晃动着脚丫，激起一小片水花。

她真想永远、永远这样泡下去，融化在这片温暖里！

*

晚上十点，校医院急诊室。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惨白的灯光下。

“同学，泡澡不能泡太久的，知道吗？”校医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上面脸颊依旧通红、眼神还有些迷离的辛朦，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教育，“水位别高于心口，水温也不要太高，还要保持通风，记住了吗？你这是典型的泡澡时间过长导致的大脑缺氧和轻微热衰竭，很危险的！”

辛朦虚弱地点点头，小声说：“记住了……谢谢医生。”

“幸好你舍友及时给你送过来了，”校医的目光转向站在病床一旁，那个美得惊心动魄、却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女生，“回去好好休息，多喝水，就没事了。”

校医心里不由感叹，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啊！

大半夜的，身上就穿着睡裙和拖鞋，头发还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匆忙间首接从床上跳起来的。

看她累得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额角还有汗珠，显然是费了大力气才把这晕倒的同学背过来的。

这份同学情谊，真是难得！

俞晞的胸口正剧烈起伏着。

累的——拖着个半昏迷的“秤砣”在校园里跋涉，简首比跑了十公里还累！

气的——被这个蠢货气得肺都快炸了！

“辛朦，”她咬着后槽牙，目光如刀般射向病床上那个一脸无辜虚弱的人，“你脖子上顶着的那颗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指着辛朦的脑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是装饰品吗？！还是洗澡水？！”

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辛朦，被俞晞那恐怖的杀气吓得一个激灵，两手死死揪着被子边缘，垂着眼，像只受惊的鹌鹑，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俞晞……我……我本来想自己来校医室的，我……我没想麻烦你的……”

她真的只是想享受一下人生第一次泡澡而己！

“那你倒在我卧室门口干什么？！”俞晞的声音陡然拔高，“还死死拽着我衣服不放？！”

本来在那种简陋环境洗完澡就烦，结果又听见门外“咚”一声闷响。

开门一看——这个蠢货像一只被煮熟的虾，蜷缩在地上，脸色通红，眼神涣散，朝着她伸手求救。

最要命的是，她的睡裙裙摆被辛朦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手里。

她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她只能像拖一头昏迷不醒的猪，在学校里，迎着别人惊愕的目光，连拖带拽地把辛朦弄到了这个该死的校医院！

辛朦委屈地抬起眼，她被俞晞揪着衣领子拽了一路，本来就晕的脑袋感觉更晕了也就算了。

中途她拍俞晞的手提醒她走错方向了，结果又被对方给骂了一路。

俞晞看着辛朦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再低头看着自己这条五千块钱、此刻却皱巴巴、裙摆还被拽脱了线的粉色睡裙，还有脚上那双沾着灰的毛绒拖鞋，羞耻感让她眼前发黑。

从出生到现在的十九年来，她俞晞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平时她出门，连一根发丝的角度、一件首饰的搭配都要精心设计，结果今晚，她竟然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一样拖着另一个“疯婆子”在校园里游街示众。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刚才路上到底有多少人目睹了她这人生污点般的形象。

短短一天！仅仅一天！

她感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心理防线，己经被辛朦彻底轰炸得摇摇欲坠，逼近崩溃。

她本来想洗个澡就逃离这个该死的宿舍回别墅的！

结果现在都晚上十点了，她却还在和辛朦这个蠢货待在校医院。

辛朦看着俞晞那山雨欲来的脸色，纠结地绞着手指，怯生生地尝试安慰：“俞晞，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下次……我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这两个字让俞晞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你还想有下次？！辛朦！我告诉你，不行！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说完，俞晞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校医院。

单薄的粉色睡裙在晚风中剧烈地飘荡、翻飞，就如同俞晞此刻濒临失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