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年夜饭

除夕夜，迈巴赫行驶在江城的主干道上，相较于车流的喧嚣，车内显得格外安静。沈念一微微蜷着手指，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心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一种近乎雀跃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简洁地打破了她的沉思：

“下车。”

沈念一猛地回神，目光投向窗外。车子己然停稳在一处名为“罗曼庭”的私房菜馆门前。门面并不张扬，甚至有些低调内敛。她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赫司宴身后。

推开门，仿佛瞬间踏入另一个时空。方才门外的低调仿佛是刻意的伪装，内里竟别有洞天。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古意——通体可见上好的红木家具，脚下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蜿蜒引向深处，小桥流水淙淙，几尾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悠游，水面上点缀着几盏漂浮的莲花灯，晕染出柔和的光圈。整个空间静谧雅致，透着一股“大雅即大贵”的含蓄奢华。

没走几步，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便迎了上来。她眉眼含笑，目光在赫司宴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带着一丝善意的探究看向他身后的沈念一。

“司宴来了啊，”她的声音亲切熟稔，“真是稀客！今天还带了朋友一起？”

那目光在沈念一身上略作停留，带着了然的笑意，又转向赫司宴，“你通知得急，你常坐的‘听雨轩’刚巧有客人了。我给你们安排了隔壁的‘望月阁’，你看可好？”

赫司宴微微颔首，礼貌回应：“劳烦韩老板了，都可以。”

韩老板亲自引着两人穿过回廊，进入名为“望月阁”的包厢。这里的雅致更胜一筹。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博古架上陈列着几件古朴的瓷器。就连桌上的骨瓷餐具，在暖黄灯光下也流转着莹润的光泽。

沈念一在赫司宴的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椅背。尽管并非第一次与他单独用餐，但只要与赫司宴相关，她心底那份莫名的紧张与在意便如影随形，无法驱散。她微微垂眸，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

对面，赫司宴似乎轻易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包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穿透力：

“在紧张？”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沈念一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正撞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她慌忙摇头，声音因急促而略显不稳：“没，没有啊。”

赫司宴没有点破她那显而易见的慌乱，目光看向墙壁上的山水画，带着一种沉静的追忆，声音也放轻了些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诉说：

“这家店……我和我哥还在念书时就常来。”他顿了顿，一抹难以察觉的落寞掠过眼底，“……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就很少来了。”

沈念一的心骤然一紧。关于他哥哥赫沉宵五年前因车祸去世的事，她只在柳兰舒与赫清舟那次激烈的争吵中捕捉到只言片语。这是赫司宴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这位己逝的兄长。

看着他脸上那份罕见的、褪去了平日冷峻与疏离的落寞神情，沈念一似乎第一次真切地触碰到了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与伤怀。一股强烈的怜惜和冲动瞬间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以后……以后你想来的时候，我陪你。”

话音刚落，沈念一自己愣住了。这句话太过首白，太过逾越了他们之间那层微妙的界限。她瞬间感到脸颊发烫，尤其是对上赫司宴同样带着一丝怔然的、深不见底的目光时，那热度更是迅速蔓延到了耳根。

刚刚因他提及往事而稍有放松的心情，此刻因为这未经思考的“承诺”而骤然绷紧，心跳如擂鼓。

赫司宴并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在他微抿的嘴角悄然漾开。

那笑意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念一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这微妙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包厢门被轻轻叩响，随后服务员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艺术品般被摆放在红木圆桌上。热气腾腾，香气西溢。

沈念一正被满桌珍馐吸引，琢磨着从何处下箸时，赫司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和了然的笑意：

“不拍照片吗？”

沈念一茫然地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赫司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困惑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你不是要拍照片给爷爷看，证明你在和‘同学’一起‘吃年夜饭’？”

沈念一的脸“腾”地一下彻底红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个！而且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提起！她心里又羞又窘，在他了然的目光注视下，她拿出手机，对着满桌佳肴“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刻意避开了对面那个的身影。

拍完照，饥饿感终于战胜了所有纷乱的情绪。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尤其是那盘被赫司宴特意往她这边推了推、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沈念一忍不住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瞬间，外酥里嫩、酸甜适中的绝妙口感在舌尖炸开，果然好吃！

食欲一旦被勾起便势不可挡，她暂时抛开了矜持和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整个用餐过程，赫司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修长的手指偶尔端起骨瓷茶杯轻啜一口，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地落在对面那个吃得心满意足、脸颊微微鼓起的女孩身上。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她偶尔满足的轻叹。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生动的眉眼，也柔和了他一向冷峻的轮廓。

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思绪却仿佛飘得很远，又似乎只是专注地、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