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太平序章

黄初五年的秋风掠过洛阳城头，将"天阙台"檐角的铜铃吹得叮当作响。曹冲立于九丈高台之上，玄色龙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内衬的朱砂色里衣。他身后三步处，年轻的皇后牵着五岁的太子，正轻声为孩子指点城中景致。

"父皇，那边冒烟的地方是什么？"太子突然指着城南问道。

曹冲顺着孩子稚嫩的手指望去，一缕青烟正从城南工坊区升起，与远处金墉城上的旌旗交织在一起。"那是冶铁作坊。"他蹲下身，将太子抱到栏杆旁，"工匠们在打造农具。"

从百丈高处俯瞰，洛阳城的棋盘式格局尽收眼底。朱雀大街笔首如矢，将城市分为东西两半。街北的宫阙群金碧辉煌，街南的里坊间己见炊烟袅袅。更远处，洛水两岸新垦的农田如同棋盘上的格子，隐约可见农人如蚁般忙碌的身影。

"陛下，尚书令杜畿求见。"新任黄门侍郎低声禀报。

曹冲微微颔首。不多时，一个身着靛蓝官袍的瘦高男子登台而来。杜畿出身河东寒门，是"九品新章"实施后第一批被擢拔的地方干吏。

"幽州刺史急报，今岁边塞安宁，屯田增收三成。"杜畿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扬州巡察使也传来好消息，江东水道疏浚完毕，漕运畅通..."

秋风送来一阵丹桂的香气。曹冲的目光越过杜畿的肩膀，看向台下侍立的新贵们——寒门出身的度支尚书正在与颍川荀氏的年轻子弟低声交谈；独臂的邓艾之侄与陈泰之子并肩而立；更远处，几名从蜀地选拔的年轻官吏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巍峨的高台。

这副景象让曹冲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夜。那时的他刚刚重生，蜷缩在司空府的病榻上，恐惧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毒杀。而今，那个孱弱的孩童己经站在了天下的至高处，亲手终结了数十年的乱世。

"陛下？"杜畿小心翼翼地唤道。

曹冲收回思绪："传旨，减天下赋税三成，为期三年。"

杜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这个决定意味着国库每年将减少近三百万石收入。

"再令各州郡，趁农闲兴修水利，劝课农桑。"曹冲继续道，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龙鳞卫与各道巡察使要加强巡查，严惩贪腐，安靖地方。"

他说完转身，重新面向辽阔的疆土。东北方向，幽燕之地的长城若隐若现；西北远处，陇山的轮廓如同卧龙；正南方，伏牛山的余脉渐渐消失在云雾中。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曾经有六个国家互相攻伐，如今都归于魏的版图。

皇后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臂膀："陛下在看什么？"

"未来。"曹冲低声道。他看见的不仅是眼前的太平景象，还有北方草原上蠢蠢欲动的鲜卑，西域商路上若即若离的诸国，以及那些隐藏在盛世表象下的暗流——新政推行的阻力，士族门阀的不甘，寒门新贵的躁动...

太子的嬉笑声传来。孩子正追着一片飘落的银杏叶，险些撞到栏杆上。曹冲一把将儿子抱起，忽然注意到孩子腰间佩戴的玉珏——那是去年孙权投降时献上的吴国珍宝之一。

"父皇，儿臣能去下面玩吗？"太子指着台下的御苑问道。

曹冲将孩子交给乳母，目送他们沿着旋梯下去。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司马懿饮下毒酒前，将家事托付给司马师的情景。权力的传承从来不是儿戏，他现在打下的一切，终有一日要交到这个懵懂的孩子手中。

"陛下，贾太傅的辞表..."杜畿欲言又止。

"准了。"曹冲打断他，"赐安车驷马，加食邑千户，让他回乡养老吧。"

老迈的贾诩昨日递上第三封辞表，字里行间透着看透生死的淡然。这个曾经算无遗策的毒士，如今只剩下对田园的最后向往。

日头渐西，天阙台上的阴影越来越长。侍从们己经点亮了宫灯，琉璃罩中的烛火在暮色中格外明亮。曹冲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最后一缕阳光正被群山吞没。

"回宫。"他说道，声音中既有完成伟业的满足，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下台的路上，杜畿突然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太平盛世是否己经到来？"

曹冲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起前世读史时看到的那些盛世兴衰，想起自己亲手终结的这个乱世曾经也有过光武中兴的辉煌。

"不。"年轻的皇帝最终答道，"这只是个开始。"

宫灯次第亮起，将回宫的道路照得如同白昼。在他们身后，天阙台的阴影越来越长，最终与暮色融为一体。而洛阳城中的万家灯火，正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如同繁星落入凡间。

（第七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