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裂隙深处、新章与无声的潮涌

徐风那句低沉沙哑的“最后……没做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陨石，在陈汐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这个永远如精密仪器般运转、永远立于巅峰的少年。他那冷峻的侧脸线条在食堂顶灯下依旧分明，但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与复杂，以及这句前所未有的坦诚，都在无声地宣告：那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出现了真实的裂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凝固时，严小诺清脆欢快的声音如同破冰的鸟鸣，及时响起：

“聊什么呢？这么严肃！”她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笑嘻嘻地挤回两人中间，餐盘里除了饭菜，还有两个金灿灿的油炸鸡腿，“看我抢到了最后两个鸡腿！来来来，学霸一个，汐晚一个，慰劳你们饱受知识摧残的大脑！”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个鸡腿塞进徐风碗里，另一个放到陈汐晚面前。热腾腾的香气和严小诺没心没肺的笑容，瞬间冲散了刚才凝重的空气。

徐风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深黑的眸子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他没有碰那个鸡腿，只是拿起筷子，沉默地夹起碗里的青菜，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出口。那短暂的裂隙，被他用更厚的冰层迅速封冻。

陈汐晚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也拿起筷子，勉强笑了笑：“谢谢小诺。” 她偷偷看了一眼徐风，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冰冷。刚才那一瞬间的坦诚与脆弱，如同幻觉。

“对了对了！”严小诺咬了一大口鸡腿，含糊不清地说，“汐晚，你们那个王老师太狠了！上来就搞什么金字塔，深度理解逻辑链！听得我头都大了！不过你刚才回答得真帅！把那个王老师都说笑了！我看他以后肯定重点‘关照’你！”

陈汐晚苦笑：“别说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王老师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

“怕啥！你是才女嘛！”严小诺满不在乎，“对了，徐学霸，”她转向一首沉默的徐风，“你们理科班那个‘赵阎王’更恐怖吧？开学第一天就放大招，竞赛日程表看得我眼前一黑！物理竞赛题是不是又变态升级了？”

徐风终于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严小诺，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难度尚可。重点在模型构建和边界条件处理。”他顿了顿，极其罕见地补充了一句，“电磁感应与动力学耦合的题，受力分析需格外注意瞬态过程。”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让严小诺眼睛一亮！她立刻想起了寒假里吴航帮她“疏通”的那道大题，核心就是瞬态受力分析！

“对对对！学长也说过！”严小诺兴奋地接话，“特别是安培力方向变化那个点！我寒假啃了好久才搞明白！徐学霸你也觉得这个是难点？”

徐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便不再说话，专注地吃着饭。

陈汐晚默默听着，看着徐风重新筑起冰冷的外壳，看着他与严小诺讨论物理难题时那熟悉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冷静分析。刚才食堂队伍里那个流露出疲惫和一丝脆弱的徐风，仿佛真的只是她的错觉。但心底深处，她知道那不是。那道裂隙真实存在，只是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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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一班，下午英语课。**

王海峰老师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却极具压迫感的笑容走进教室。他手里拿着一叠批改过的作业——正是昨天那篇《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身份焦虑》的深度分析题。

“昨天的作业，整体情况……”王海峰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目光扫过全班，“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同学，”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几个方向停留，带着无形的压力，“还停留在‘读懂字面意思’的阶段，对逻辑链的梳理和深度推断，明显缺乏训练和意识。”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绷紧。被目光扫到的几个同学羞愧地低下头。

“当然，”王海峰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笑容，“也有非常出色的答案。陈汐晚同学的分析，抓住了‘创造性转化’这个调和矛盾的关键点，逻辑清晰，论证有力，对文本的理解深度值得肯定。”他将一份作业投影到屏幕上——正是陈汐晚的答卷，字迹娟秀，分析条理分明。

陈汐晚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脸颊微热，但更多的是被肯定的鼓舞。

“基于此，”王海峰收起笑容，神情严肃起来，“我们开启一个新单元：**批判性阅读与论证写作**。”他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英文词组：**Critical Reading, Argumentative Writing**。

“这是冲击金字塔顶端的核心能力！从今天起，我们的阅读材料，将涉及更多争议性社会议题、哲学思辨、科技。要求你们：**第一，精准识别作者的核心立场和论证逻辑；第二，分析其论据的可靠性、论证的有效性；第三，形成自己的独立见解，并能用清晰、有力的逻辑和语言进行论证！**”

他随即发下了第一篇阅读材料——一篇关于《基因编辑技术（CRISPR）的边界：是福音还是潘多拉魔盒？》的社论。文章引用了大量科学事实、原则和国际争议案例，观点尖锐，论证复杂。

“今天的任务，”王海峰布置道，“西人一组。第一，梳理文章核心论点及支撑论据；第二，找出作者论证中最有力的证据链和最可能的逻辑漏洞；第三，小组讨论后，形成一份简短的立场陈述：支持、反对或部分支持作者观点，并说明理由。下课前汇报。”

分组很快完成。陈汐晚、苏晓、班长李想和历史爱好者赵清源一组。西人立刻围坐在一起。

“我的天，基因编辑……这话题好大！”苏晓吐了吐舌头。

“先抓核心论点。”李想沉稳地开口，“作者显然是警告派，认为CRISPR用于人类生殖细胞编辑风险巨大，可能打开无法控制的魔盒，呼吁全球范围内严格监管甚至禁止。”

“论据呢？”赵清源翻开文章，“他用了‘设计婴儿’的滑坡论证，引用了贺建奎事件造成的恶劣影响，强调了未知的脱靶效应风险，还对比了治疗性编辑和增强性编辑的模糊地带……”

陈汐晚一边听，一边快速在稿纸上梳理：“我觉得他最有力量的证据链是：贺建奎事件证明了技术滥用和监管失灵的**现实存在性** + 脱靶效应的**不可控风险** + 增强性编辑导致社会不公的**滑坡**。这三者环环相扣，指向‘失控风险巨大’这个核心。”

“逻辑漏洞呢？”苏晓问，“我觉得他有点危言耸听？把最坏情况当必然了？”

“对！”赵清源点头，“这是典型的滑坡谬误风险！而且，他选择性忽略了CRISPR在治疗遗传病上的巨大潜力，对‘严格监管下的有限应用’可能性一笔带过，论证不够全面。”

讨论热烈起来。陈汐晚作为语文课代表，逻辑梳理能力突出，引导着讨论方向；李想组织能力强，负责记录整合；赵清源知识面广，提供背景补充；苏晓思维活跃，常提出尖锐问题。西人分工协作，效率很高。

当王海峰要求小组汇报时，李想代表他们组清晰陈述：

“我们组认为作者的核心立场是反对放开人类生殖细胞基因编辑，警告其巨大风险。其最强论证链基于现实案例、技术风险和滑坡。但存在逻辑漏洞：过度强调最坏情况（滑坡谬误），且未能充分论证在严格国际监管框架下进行有限治疗性应用的可行性。因此，我们持**部分支持**立场：赞同其强调风险与监管必要性的核心观点，但反对其全面禁止的极端结论，认为应探索监管下的治疗性应用路径。”

王海峰听完，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非常好！抓住了核心，识别了有力论证和漏洞，立场清晰且有建设性！这才是批判性阅读和讨论该有的样子！尤其是对‘滑坡谬误’和‘监管可行性’的辨析，非常到位！陈汐晚小组，加一分！”

成功的团队合作和老师的肯定，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王海峰带来的高压感。陈汐晚看着身边兴奋的组员，第一次在这个新班级里感受到一种坚实的归属感和并肩作战的力量。新的篇章，在挑战与合作中，正缓缓翻开充满希望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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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理科竞赛强化教室。**

冰冷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空旷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紧张的气息。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埋首于书山题海。徐风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面前摊开着一份国际物理奥赛的模拟题。题目涉及广义相对论框架下的引力透镜效应，抽象艰深。

笔尖悬在草稿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冬令营决赛最后那未完成的三步，如同跗骨之蛆，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那种思维过载的嗡鸣，那种被时间扼住喉咙的焦躁，那种功亏一篑的不甘……这些本该被绝对理性镇压的情绪碎片，此刻却异常顽固地翻涌上来，干扰着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

他烦躁地合上习题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前排一个同样在啃题的男生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接触到徐风冰冷的目光，又立刻缩了回去。

徐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深黑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挣扎的痕迹。他试图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去压制，去冰封，但心湖深处那道因“未完成”而生的裂隙，似乎正悄然扩大，渗出冰冷的、名为“自我怀疑”的暗流。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绝对掌控力，但决赛的失利，像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身认知的边界，以及边界之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未知深渊。

窗外，初春的暮色渐沉。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深邃冰冷的星云。指尖无意识地点开微信。置顶的群聊里，有严小诺分享的便利店趣事，有陈汐晚在小组合作成功后发的一个小小的“胜利”表情包。

他的目光在那个小小的表情包上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深黑的眸子里，映着屏幕的微光，也映着心湖冰层下无声涌动的暗流。一种极其陌生的、被称之为“渴望交流”或者“寻求某种慰藉”的微弱冲动，如同冰层下悄然游过的鱼，试图浮出水面。

然而，这丝冲动刚刚萌芽，就被他强大的、根植于本能的防御机制瞬间扼杀。脆弱是危险的。暴露弱点更是不可接受的。他不需要慰藉，只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跨越那道边界。

他面无表情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回书包深处。重新翻开那本艰深的习题册，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刺向那些扭曲时空的引力方程。笔尖重新落下，在纸上刻下冰冷而决绝的轨迹，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波动，连同那道碍眼的裂隙，一同碾碎在绝对理性的车轮之下。窗外的暮色彻底吞没了天光，竞赛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孤独而执拗的沙沙声，以及一个少年在自身极限的峭壁上，无声而激烈的搏斗。未名湖的潮汐，在远方低沉回响，召唤着每一个在暗夜中跋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