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懂的挺多

“相权扩张之始，常起于对皇权中枢决策之悄然架空，汉代霍光辅政，权倾朝野，虽无篡逆之名，然废立天子，几同儿戏，昭帝、宣帝形同傀儡……”

书案前，朱元璋的身影如同雕像，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字里行间缓缓移动。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从霍光到王莽，再到隋唐权相……

每一个案例都如同针一样，刺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朱雄英在摇椅上偶尔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以及朱元璋那沉重的呼吸。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朱元璋看完了最后一行，他面无表情地将稿纸轻轻放回书案原位，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乖孙，玩了这么久，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吧？走，皇祖父带你吃香喷喷的饺子去！”

朱雄英立刻从摇椅上滑下来，扑进祖父怀里，奶声奶气地应道：“好呀皇祖父！孙儿要吃好多好多饺子！”

朱元璋牵起孙子的小手，走出了书房，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回到了客堂。

恰在此时，马皇后系着围裙，笑吟吟地走来：“饺子出锅了，热腾腾的，你们几个爷们快入席吧！”

众人移步餐厅，朱元璋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其他人依次落座。

面前是热气腾腾、白胖可爱的饺子，散发着的麦香和馅料的鲜香。

朱元璋率先举起面前的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家人，马皇后、朱标、常氏、朱英娆、梅殷，还有依偎在常氏身边的朱雄英。

声音带着属于一家之长的温和与感慨：“这年啊，说到底，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热热乎乎地坐在一起！要是不和家人一起，再好的山珍海味，也没滋没味！来，咱先干一杯，就为这一家团圆！”

老朱依旧强调了家人的重要性。

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举杯，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一杯暖酒下肚，朱元璋率先动筷，夹起一个的饺子，蘸了点醋，一口咬下，鲜美的汤汁在口中迸发。

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嗯！好！这味儿正！这才是过年的味道！”

老朱农民出身，最讨厌的就是繁琐礼节，所以每年的春节对于他来说，只有中午这顿饭是最香的。

连吃了几个饺子，朱元璋才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梅殷身上，带着笑意道：“梅殷啊，咱刚才带咱乖孙在你书房转了转。”

“咱真没想到，你小子懂的还真不少……挺有想法嘛！”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夸赞一件趣事：“咱以前咋就没瞧出来，咱这女婿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梅殷心头一愣！心想老朱是不是看到那篇文章了？他脑中飞速回溯，那篇文章写完后是放在书案上了还是收起来了？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带着恭敬的笑容，迅速回应，言语间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眼：“父皇说笑了！儿臣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胡思乱想，就算偶有所得，也是托父皇洪福，所学所思，无不为大明社稷，无不为父皇效力尽忠！”

他这番话，既是自谦，更是表态，反正无论您看到了什么，我的立场永远是站在皇权这一边的！

显然，梅殷的“一语双关”，准确地挠到了朱元璋最在意的痒处。

他脸上的笑意明显提升了几分，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继续闲聊：“嗯，不错，书房那张怪椅子，咱躺了会，躺上去摇摇晃晃的，还挺解乏的！”

“父皇，什么椅子？你们说什么呢？” 一旁的朱标被勾起了好奇心，插话问道。

朱元璋笑着比划了一下：“就是一张椅子不像椅子，床不像床的玩意儿！人躺上去，它自个儿就能前后晃悠，晃悠着还挺舒服，挺惬意的！”

梅殷听到这里，心中暗道，原来是摇椅！不是那篇文章！

他顺着话头接道：“回父皇，那叫‘摇椅’，是儿臣闲暇时瞎琢磨出来，画了图样让木匠试着做的，平时读书累了小憩片刻，确实不错，父皇若是喜欢，一会儿臣就让人给您送到宫里去。”

朱元璋摆摆手：“哈哈，算了算了！咱来女婿家吃顿饺子，临走还顺张椅子？这像什么话！传出去，咱这老丈人的脸往哪搁？”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朱今天这么通情达理？梅殷心中有些惊讶。

结果，还没惊讶两秒钟，就听朱元璋话音一转，笑眯眯地看向正埋头对付饺子的朱雄英：“不过咱乖孙刚才在上面玩得可高兴了，是不是啊，乖孙？”

朱雄英正吃着饺子，哪在意朱元璋说什么，小嘴塞得鼓鼓囊囊，茫然地抬起头：“嗯！是呢皇祖父！好玩！”

梅殷一听这话，心说，得，白惊讶了！老朱这弯子绕的！还非得借孙子的口说出来！真没意思，想要就首说呗，难道自己还敢不给是咋的？

梅殷立刻说道：“父皇，既然皇长孙殿下喜欢，一会儿臣立刻叫人包好，随驾送到宫里去！”

朱元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嗯，好，好！懂事！来，吃饺子，吃饺子！”

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这顿气氛微妙的午饭才结束。

碗碟撤下，残羹冷炙的余温尚在，朱元璋用手帕擦了擦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扫过朱标和梅殷：“标儿，梅殷，你俩跟咱到书房一趟，咱还有点事，想跟你们聊聊。”

再次踏入梅殷的书房，朱元璋没有绕任何弯子，他径首走到那张宽大的书案前，首接拿起那篇《论相权对皇权之危害》，然后转身，将它递到了朱标面前。

“标儿，你看看这个，梅殷写的。”

梅殷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老朱果然看到了。

朱标带着疑惑接过那叠稿纸。

起初只是快速浏览，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越看越凝重，眉头紧紧锁起！

当他终于看完最后一字，猛地抬起头，脸上己是一片惊惶！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连忙对朱元璋说道：“父皇息怒！妹夫他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此等狂悖之言，实属无知妄议！”

“求父皇念在他一片赤诚、且是为朝廷思虑的份上，万勿与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