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香饵诱蛇

顾昭宁站在永和宫暖阁里，指尖着袖中密令。

密纸上的墨痕还带着萧承煜的龙涎香，混着铜炉里沉木香的气息，熏得人头脑发胀。

她垂眸盯着案头那盏青瓷药盏——这是今日辰时德妃宫里的小宫女送来的，说是德妃娘娘近日心悸难眠，听闻她曾为皇后调理过安神汤，特来讨个方子。

安嬷嬷昨日接过药方时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德妃素来看不上她这个罪臣之女，怎会突然纡尊降贵来讨药？

她盯着案上的《千金方》，书页翻到“妊娠诸病”篇，红花、麝香的功效被她用朱笔圈了又圈。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德妃要的，从来不是药，是局。

“去太医院，把新到的藏红花和麝香各取三钱。”她对身边的青竹道，声音里浸着三分医者的温和，“德妃娘娘金贵，药材得挑最匀净的。”

青竹应了一声退下，顾昭宁望着她的背影，手指轻轻叩了叩桌案。

藏红花活血，麝香滑胎，各加一钱混在安神汤里，量少到寻常太医诊脉只会以为是胎像不稳，量多却能让德妃的胎气翻涌——若德妃当真有孕，这药便是引子；若她没孕...就让她自己把刀递到我的手里。”

第二日卯时，永和宫的小厨房飘着药香时，苏公公的影子己在廊下晃了两回。

顾昭宁掀开门帘，见他缩着脖子搓手，雪花落在他青灰色的棉帽上，倒像顶了团云。

“顾婕妤，陛下让老奴来问问，德妃的安神汤可送了？”

“己让青竹送过去了。”顾昭宁压低声音，“方才见安嬷嬷带着两个小太监出了景阳宫，行色匆匆，往西华门去了。”

苏公公的三角眼立刻眯成一条缝，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亲赐的督造令牌：“老奴这就去安排。您不是说要去外城采买药材？不如一道？”

顾昭宁的手指在袖中掐了掐，面上却露出惊喜：“正愁雪天路滑，有苏公公照应再好不过。”

西华门外的积雪足有三寸厚，顾昭宁裹着葱绿斗篷缩在马车里，透过帘缝看着前面那顶青呢小轿。

安嬷嬷的声音从轿帘里漏出来：“赶车的，走南城墙根那条小道，莫要让人瞧了去。”车夫应了一声，马车拐进一条窄巷，青石板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得咯吱作响。

城南的隐秘宅院藏在一片梅林后，顾昭宁跟着苏公公的锦衣卫缩在梅树后，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梅香。

安嬷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扶着门框咳嗽两声，门内传来个男声：“可稳妥了？”

“娘娘喝了那药，昨夜胎动得厉害，己经信了是皇后动的手脚。”安嬷嬷的声音里带着笑，“只待她滑了胎，便在陛下面前哭诉求公道，到时候...哼，皇后的位置还能坐得稳？”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顾氏不过是个棋子，等她用完了，自然要丢进护城河喂鱼。”

顾昭宁斗篷下的身子微微发抖。

她听见苏公公在身后压低声音：“顾婕妤？”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己是一片清明：“回吧，莫要打草惊蛇。”

御花园的腊梅开得正好，顾昭宁捧着个青瓷药罐站在梅树下，远远见萧承煜的明黄龙袍在廊下闪过。

她踉跄两步，药罐“当啷”掉在地上，碎瓷片溅起的药汁染脏了她的裙角。

“陛下！”她声音发颤，“臣妾方才听见景阳宫的小宫女说...说德妃娘娘喝了安神汤后胎动不安，说是皇后娘娘下的黑手！”

萧承煜的脚步顿住，他转身时眉峰微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你可知此言有多重？”

顾昭宁跪了下去，雪水浸透了绣鞋：“臣妾不敢妄言，可德妃娘娘的胎是陛下的龙嗣，若真有人害...臣妾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龙胎！”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雪粒子，倒像是落了泪。

萧承煜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拉起来：“起来吧，地上凉。”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的雪水，声音放软了些，“朕信你。”

当夜，灯笼把御书房照得透亮。

德妃穿着月白锦袍跪在地上，发髻却一丝不乱：“陛下明鉴，臣妾与皇后情同姐妹，怎会信这种无稽之谈？定是顾婕妤因着顾家旧怨，故意构陷臣妾！”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倒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承煜端着茶盏不说话，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

苏公公躬着身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包从德妃药渣里筛出的红花：“陛下，太医院的刘院正说，这安神汤里确实添了滑胎的药材。”

德妃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扑过去抓住萧承煜的龙袍：“陛下，臣妾没有！定是顾昭宁...顾昭宁她...”

“够了。”萧承煜甩开她的手，“苏公公，彻查此事。”他起身时，龙纹金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德妃，你且回景阳宫歇着，没朕的旨意，莫要出门。”

德妃被架出去时，顾昭宁正站在御书房外的回廊里。

她望着那抹摇晃的月白身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昭宁，要让他们自己把刀递到你手里。”此刻，她袖中那封苏公公连夜抄来的密函，正贴着心口发烫——安嬷嬷与外臣的往来信件，字里行间都是“借滑胎之事扳倒皇后”的谋划。

第二日清晨，顾昭宁捧着密函跪在御书房里。

萧承煜接过信时，指尖在“顾氏不过是个棋子”那行字上顿了顿。

他抬眼望她，目光像腊月里的寒潭：“你比朕想象的，更难对付。”

顾昭宁垂着眸，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雪：“臣妾只是想...替陛下分忧。”

萧承煜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自嘲：“顾昭宁，你究竟想要什么？”他转身走向窗前，雪光透过窗纸落在他背上，将龙纹绣金的朝服染得一片素白。

顾昭宁望着他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忽然想起德妃被软禁前，景阳宫的大丫头哭着来报：“娘娘的妆匣锁了，说要等顾婕妤来诊脉时才开。”

雪还在下，落在御书房的瓦当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昭宁站起身，她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