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宴毒惊变

御花园的雪后初晴，梅枝上的积雪被日头晒得簌簌落，顾昭宁随在皇后步辇后，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梅香。

她垂眸扫过廊下那排朱漆食盒——尚食局新送的醒酒汤正腾着热气，却不见惯常跟在膳食后、手持银盘验毒的司膳女官。

“昭宁，发什么呆？”皇后的声音裹着温软的笑意，她转头时，鬓边的南珠步摇轻晃，“今日请姐妹们赏梅，原是图个清净，你且放宽心。”

顾昭宁福身应了，目光却扫过人群中德妃的鎏金点翠头面——那妇人正与孙美人低语，指尖绞着绣了并蒂莲的帕子，帕角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她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昨夜在暗室翻查的《毒经》突然浮上心头：断肠草混在桂花酿里，初尝有蜜甜，三刻后方见血封喉。

“皇后娘娘赐酒！”

高嬷嬷捧着青瓷酒壶过来时，顾昭宁正替皇后理着披风。

酒液入杯时泛起琥珀色的光，她瞥见壶身云纹间沾着半片碎梅，心下突然一紧——尚食局奉酒必用银壶，这青瓷壶，倒像是某位主子私库里的旧物。

“妹妹们同饮。”皇后端起酒盏，眼尾扫过德妃，“今日天好，莫负了这梅。”

顾昭宁莫名的感到心悸。

她看见德妃举盏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碰了碰孙美人的杯子。

酒盏相碰的脆响里，皇后饮尽半盏，突然捂住心口，酒盏“当啷”坠地，碎瓷扎进她手背，鲜血混着酒液在雪地上洇开。

“娘娘！”高嬷嬷尖叫着扑过去，却被皇后痉挛的身体撞得踉跄。

顾昭宁己经跪在雪地里，指尖搭上皇后腕脉——脉象如乱绳，带着灼烧般的热，是断肠草没错了。

她迅速解下腰间药囊，银针在掌心颠了颠，对着皇后“天突”“膻中”二穴精准刺入，“取生姜汁！

快！“

“莫不是旧疾复发？”德妃挤开人群，袖中沉木香裹着慌乱，“快传太医院！”

“旧疾？”孙美人躲在德妃身后，声音发颤却刻意拔高，“前日臣妾还见娘娘对着先皇后的画像哭...莫、莫不是愧疚？”

顾昭宁的银针“啪”地扎进皇后“气海”穴。

她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冰：“孙美人可知，断肠草入喉三刻方毒发？

皇后娘娘刚饮下一盏茶的工夫，旧疾能来得这样巧？“

孙美人的脸瞬间煞白。

顾昭宁趁势扣住皇后下颌，将高嬷嬷递来的生姜汁灌进去：“吐出来！”皇后剧烈咳嗽，血沫混着未消化的酒液吐在帕子上，其中竟有半片焦黑的草叶——正是断肠草的茎。

“传朕的驾！”

萧承煜的声音像惊雷劈开乱局。

顾昭宁抬头，见他玄色龙袍下摆沾着雪水，正踩着满地碎瓷冲过来。

他蹲下身时，龙纹朝珠擦过顾昭宁的手背，带着刺骨的凉：“如何？”

“毒被压下了。”顾昭宁的手还搭在皇后腕上，“但需得灌下甘草汤，再用艾灸逼毒。”

萧承煜的指节捏得泛白。

他突然转头看向那壶未饮尽的酒，目光如刀：“验。”

顾昭宁早有准备。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小包紫金粉撒进酒壶，酒液瞬间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正是断肠草的毒。

德妃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梅枝，落梅扑在她鬓角，倒像是染了血。

“此酒...是尚食局送来的。”皇后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今早臣妾特意让尚食局送了二十年的桂花酿，说是要与姐妹们同庆。”

萧承煜霍然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顾昭宁身上：“顾昭宁，朕赐你医正腰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墨玉牌，牌身刻着“太医院医正”西个金字，“自此你可自由出入各宫，专司朕与皇后安危。”

金殿上的铜鹤香炉飘来沉木香，顾昭宁接过腰牌时，指尖触到牌底极浅的刻痕——是“昭宁”二字，笔锋如刀。

她抬眼，正撞进萧承煜深不见底的眸，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

德妃的捏紧着拳头，绣着牡丹的护甲裂了道缝。

孙美人早缩在柱子后，绞着帕子的手背上全是红痕。

顾昭宁望着皇后榻上还在渗血的针孔，突然想起昨夜在暗室翻到的账本——尚食局主管的名字，正与德妃母家的账房先生同字。

“退下吧。”萧承煜的声音冷下来，“高嬷嬷，送皇后回凤仪宫。”

顾昭宁跟着人群退出去时，雪又开始下了。

她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体温的腰牌，听见身后传来萧承煜的低语：“查，把尚食局从上到下，查个底朝天。”

夜漏三更，太医院值房的烛火晃了晃。

顾昭宁将白天那半片断肠草放在铜盆里，火舌舔过草叶时，腾起一缕极淡的青烟。

她翻开《毒经》，在“断肠草”那页夹着的纸条上，新添了一行小字：“雪后梅香掩腥气，青瓷旧壶藏玄机。”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顾昭宁合上书本时，瞥见案头的腰牌泛着幽光。

她知道，这枚玉牌不是恩赏，而是一把刀——既斩断了她的退路，也挑开了更深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