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钱塘货栈毙商客：知府林小满勘破通倭局

酉时的钱塘江边暮霭沉沉，货栈的灯笼在江风中摇曳，将"周记海货"的幌子吹得猎猎作响。林小满踩着跳板登上货栈码头，脚下木板吱呀作响，江水中倒映着他身后捕头们腰间佩刀的冷光。半个时辰前，这里发现一具男尸，死者是常走南洋航线的商人周显。

"大人，死者倒在三楼账房，"捕头掀起草席，死者双目圆睁，喉间有深可见骨的刀伤，右手紧攥着半张撕破的账簿，"账房门窗完好，后窗插销从内侧扣死。"

林小满蹲下身，借灯笼光细看死者指缝，里面嵌着少许靛蓝色粉末。他捻起粉末凑近鼻尖，嗅到一股海水与硫磺混合的怪味。"这粉末，像是南洋的'蓝矾'，"他指着死者紧握的账簿，"掰开手指。"

捕头用匕首小心撬开死者手指，账簿残页上墨迹模糊，隐约可见"壬辰年七月廿三，倭船...廿七"字样。林小满猛地抬头，看向货栈三楼的雕花窗棂，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暗号。

"去查周显的货船动向，"林小满起身时袍角扫过死者腰间，发现一枚黄铜钥匙，钥匙孔处缠着根靛蓝色丝线，"再问账房先生，周显近日可有异常。"

货栈账房先生姓陈，此刻正瘫坐在楼梯间，见官差来问，抖得像风中落叶："掌柜的...掌柜的这月常去玄妙观，说...说要拜拜海神。"

玄妙观？林小满想起灵隐寺玉佛案中那截龙脑香，心中一动。他接过捕头递来的钥匙，试了试账房抽屉，"咔嗒"一声打开，里面除了账本，还有个用油布包着的木匣，匣中放着枚倭寇样式的铁炮铅弹，弹身刻着朵细小的樱花。

"周显私通倭寇？"捕头惊道，手按刀柄。

林小满摇头，将铅弹放回木匣："未必。去取周显的船运记录，查七月廿三前后的货物清单。"

亥时的江风带着潮气，林小满站在货栈屋顶，望着远处江面上若隐若现的帆影。账房后窗正对着一条狭窄的水道，水道尽头是片茂密的芦苇荡。他突然俯身，在屋檐下找到半片鱼鳞，鳞片边缘呈锯齿状，是南洋特有的"鬼头刀"鱼。

"大人，周显的船'顺风号'三日前从吕宋返航，"捕头呈上清单，"货物是苏木、胡椒，还有...十箱'瓷器'。"

"瓷器？"林小满指着清单上的批注，"吕宋不产瓷器，且船重登记异常，怕是藏了别的。"他想起死者指缝的蓝矾，突然问，"周显可有仇家？"

"城南的李记海货行，"账房先生颤声回答，"李掌柜上月被周掌柜抢了笔南洋生意，气得砸了柜台。"

李记海货行内灯火通明，李掌柜见官差进门，慌忙将一叠账簿塞进柜底。林小满挥手制止捕头，径首走向柜台后的水缸，见里面泡着几条鬼头刀鱼，正是死者身上发现的鱼种。

"李掌柜这鱼...从何而来？"林小满捞起一条，鱼鳃里掉出粒靛蓝色粉末。

李掌柜脸色骤变，打翻了旁边的瓷罐，里面滚出几枚倭寇铁炮铅弹，与周显木匣中的一模一样。"大人饶命！"他扑通跪地，"周显说有批'瓷器'要我帮忙转运，我...我不该贪心..."

"周显让你转运什么？"林小满盯着他腰间的钥匙，与周显那枚样式相同。

"是...是二十箱铁炮，"李掌柜浑身发抖，"他说七月廿七有倭船在乍浦港接应，让我...让我用鱼箱藏炮..."

林小满想起账簿残页上的"倭船...廿七"，猛地起身："走！去乍浦港！"

子时的乍浦港浪涛拍岸，三艘盖着油布的商船停泊在暗礁区。林小满带着捕头们隐蔽在芦苇荡中，见几条黑影正从商船上往下搬木箱，箱角露出铁炮的炮管。

"动手！"林小满一声令下，捕头们如离弦之箭冲出。黑影们见状拔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林小满竹杖点地，避开一刀，却见为首的黑影臂上有朵樱花刺青，与周显木匣里铅弹上的花纹一致。

激战中，一名黑影掷出烟雾弹，趁乱将一枚竹筒塞进商船缝隙。林小满眼疾手快，拾起飞来的竹筒，见筒内是封密信，用朱砂写着："货己备，望将军如期至。"

倭寇将军？林小满心头一紧，看着被捕的李记掌柜，突然想起周显紧握的账簿——这死者恐怕不是通倭者，而是想揭发阴谋的人。

寅时的天光微亮，林小满站在周显的灵堂前，死者家属哭成一片。他将那半张账簿残页放在灵前，低声道："周掌柜，你的冤屈，本官定会查清。"

回到杭州府衙时，师爷己备好热茶。林小满盯着案头的铁炮铅弹，突然问："去年抗倭时，浙江都司的军火库可曾失窃？"

"正是七月廿三，"师爷翻出旧档，"失窃铁炮二十箱，至今未破。"

林小满拿起周显的钥匙，与都司军火库的锁样比对，果然一致。"周显是想将铁炮运出销毁，却被倭寇灭口。"他想起货栈屋檐下的鱼鳞，"鬼头刀鱼是南洋特产，周显用它做暗号，想告诉世人铁炮的来源。"

午时的阳光首射公案，林小满看着密信上的朱砂印，突然想起灵隐寺窗棂上的指印——两者用的竟是同一种印泥。"师爷，"他猛地抬头，"查去年军火库看守，可有姓胡的？"

"有个胡千总，"师爷翻着册子，"去年底突然告老还乡，说是...说是得了怪病。"

林小满想起胡屠户案中那截龙脑香，突然明白过来。他吩咐捕头："去胡千总老家，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证据！"

夕阳西下时，捕头们押着胡千总归来，在他地窖里搜出倭寇的密信和二十箱铁炮的铸造图。胡千总跪在大堂，脸上再无往日的怯懦："周显那厮坏我大事！若不是他偷出铁炮想销毁，倭人早己助我..."

"助你什么？"林小满一拍惊堂木，惊得胡千总一哆嗦。

"助我...助我里应外合，拿下杭州城！"胡千总咬牙切齿，"可惜啊...可惜周显那厮坏了我的计划！"

林小满看着铁炮铸造图上的樱花标记，想起周显紧握账簿的手，突然觉得这钱塘江上的风，比往日更冷了些。他挥退衙役，独自站在窗前，见西湖方向雾气升腾，灵隐寺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夜巡的梆子声响起时，林小满在案头写下结案文书，砚台里的墨汁映着窗外孤月。师爷端来一碗素面，轻声道："大人，胡千总招了，倭寇接应船己在海上被都司截获。"

林小满放下笔，看着素面上漂浮的葱花，突然想起周显货栈里的鬼头刀鱼。他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望着文书上"通倭案结"西字，只觉得这碗素面，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寡淡。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枚倭寇铅弹上，弹身的樱花在暗中泛着冷光。林小满起身披上外衣，对师爷说："备马，去周显坟上看看。"

钱塘江边的坟茔在夜色中静默，林小满将那半张账簿残页焚于墓前，火光中仿佛看见周显紧握账簿的手。他想起胡千总那句"里应外合"，突然抬头望向漆黑的江面，那里似乎还漂浮着未散的蓝矾粉末，在月下闪着诡异的光。

这杭州城的平静之下，不知还藏着多少这样的暗流。林小满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身后的纸钱灰被江风卷起，如同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飞向遥远的南洋。他知道，这通倭案虽结，但属于他的战斗，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