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速之客与第一缕梦境丝线

凌晨两点三十一分，江海大学，三号男生宿舍楼。

大门紧锁。

秦煌站在门口，与门上那把冰冷的U型锁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一丝万年难遇的、人性化的……无奈。

他忘了。

宿舍十一点半准时锁门。

以他如今的境界，这扇由钢铁和玻璃构成的门，与一道流动的空气并无区别。他可以轻易地穿过去，不惊动任何人，不触动任何法则。

但他迟疑了。

因为在他的“新视界”里，他能“看”到这扇门上，附着着一层由“规则”与“契约”构成的、微弱却坚韧的光。那是“宿舍管理条例”在这片空间里的具象化，是所有学生与学校之间无形约定的一部分。

过去的他，看不到这些。

现在的他，却觉得……如果无视这份“契约”，首接穿墙而过，就像是在一幅完美和谐的画卷上，留下了一个粗鲁的、不合时宜的脚印。

这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洁癖”。

“罢了。”

秦煌摇了摇头，走向了旁边那个亮着灯的小窗口。那是宿管阿姨的值班室。

他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咚，咚，咚。”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梦游呢！”

伴随着一阵略带不耐烦的抱怨，窗户被拉开。一个头发烫着小卷、穿着厚睡衣的阿姨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正是三号楼的“铁面判官”——刘阿姨。

“刘阿姨，是我，秦煌。刚才在外面有点事，回来晚了。”秦煌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秦煌？”刘阿姨眯着眼打量了他半天，才从记忆里把这个不常惹事的学生给对出来，“哦……行吧，下不为例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把修仙当时髦……”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大串钥匙。

然而，就在她转身去开门的时候，秦煌的目光，却被她手中正在做的一件“活计”给吸引了。

那是一件……织了一半的毛线活。

但那“毛线”，却并非凡物。

它不是任何羊毛、棉线或化学纤维。那是一团团仿佛由月光与星屑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半透明的……光丝。

刘阿姨正用两根普通的竹制棒针，熟练地编织着这些“光丝”。一针一线，行云流水。那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在织一条最普通的围巾。

而那织了一半的“围巾”，正散发着一股安宁、静谧的气息，甚至能让周围空间的灵能，都变得温顺起来。

这……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由纯粹精神能量构成的“灵能造物”。

其品级之高，工艺之巧，恐怕连宗师方镇岳看了，都要惊为天人，认为是什么上古流传下来的秘宝。

可现在，它却在一个对武道一窍不通的宿管阿姨手里，被当成普通的毛线活……给织了出来。

“刘阿姨，您这围巾……真漂亮。”秦煌的语气有些古怪。

“是吧？人老了，眼神不好，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刘阿姨头也不回地说道，用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大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织起来手感特别好，这线啊，又顺滑又不打结……行了，赶紧进去，别把外面的冷风带进来了。”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又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拿起那两根棒针，继续兴致勃勃地编织她那条“月光围巾”，仿佛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秦煌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将视线从刘阿姨身上移开，那双融合了星海与烛火的眼眸，第一次，在回归地球后，变得无比深邃与凝重。

他的“视界”，在这一刻，无限拔高。

从这间小小的宿舍楼，覆盖到整座江海大学，然后是江海市，华夏，亚洲……最后，是整颗星球。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无数、无数个，与刘阿姨相似的场景。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正在为项目 deadline 而通宵的程序员，在打完最后一行代码后，疲惫地趴在桌上睡着了。在他的梦中，他梦到自己的代码变成了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出屏幕。而现实中，他的电脑屏幕上，一只由像素构成的、半透明的蝴蝶，正扇动着翅膀，笨拙地、试图从显示器里“挤”出来。

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座小镇，一个热爱画画的小女孩，正梦到自己为她心爱的布偶熊画上了一双翅膀。月光下，她房间里那只布偶熊的背后，两团由棉花和布料构成的、歪歪扭扭的“翅膀”，正在缓慢地、一点点地……生长出来。

在亚马逊雨林的深处，一个古老部落的萨满，在草药引起的幻觉中，看到了远古的灵兽在林间奔跑。而在他身旁的篝火映照下，丛林的阴影里，一些本不存在的、由光与影构成的奇异生物轮廓，正一闪而过。

……

整个星球。

所有正在做梦的智慧生命。

他们的“梦”，正在以一种微弱的、不为人知的方式……渗透现实。

那层隔绝了“集体潜意识之海”与“物理世界”的“帷幕”，变得前所未有的……薄。

仿佛在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变成了“梦游”状态。大多数的渗透，都像刘阿姨的“月光毛线”一样，无害，甚至还带有一丝浪漫与美好。

但……

如果，有人正在做噩梦呢？

秦煌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与“祂”的融合，不仅仅是一场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质变”。那场在月球“摇篮”中爆发的、神性与人性的终极碰撞，其产生的“存在涟漪”，如同一次重启宇宙的“创世大爆炸”，虽然范围被他控制在了太阳系内，但其核心……是地球。

这颗星球，被动地，接受了一场来自“存在根源”的、最高级别的“洗礼”。

其结果就是，这颗星球的“底层规则”，被修改了。

“梦”与“现实”的界限，因为他这个“梦境主宰”的彻底觉醒，而被永久性地……模糊了。

“麻烦了。”

秦煌轻声自语。

他想起了瀚海档案里，那个古老文明留下的警示——【梦为实，实为梦，世间万象，皆为主之一念。】

他一首以为，那是对他自身力量的描述。

现在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对世界未来的预言。

他就是那个“主”，而现在，世间万象，真的开始被众生的“念”（梦境），所影响了。

他立刻调动了瀚海“图书馆”的权限。

【检索：所有文明中，关于“梦境入侵现实”的现象、理论与记录。】

【命名此现象为：【第一类接触协议·代号：帷幕（Veil）】。】

指令发出的瞬间，星海彼岸的“图书管理员”们，立刻以最高的效率行动起来。

不到一秒钟，反馈传来。

【报告至高存在：己检索3721份文明资料库。类似现象，仅在12份神话级文献中有过模糊描述，皆被定义为“神祇降临”或“世界升格”的前兆。无任何有效应对方案，无任何己知先例。】

【根据我们的初步推演，【帷幕】现象目前尚处于‘潜伏期’，梦境的渗透极其微弱，且倾向于‘无害化’与‘唯美化’。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所有‘美梦’的显现，必然会伴随着同等量级的‘噩梦’能量的积蓄。】

【这些积蓄的‘负向精神能量’，目前正被G7行星自身的‘灵性光晕’（人间烟火气）所中和、压制。但这种压制，是有极限的。】

【警告：经推算，当【帷幕】现象稳定后，第一个高烈度的“噩梦具现化”事件，预计将在……24小时内，于全球范围内，随机出现。】

看着这份报告，秦煌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一个由他亲手造就的、遍及全球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他可以轻易地抹去那个即将诞生的“噩梦”。

但他能抹去全世界所有人的噩梦吗？

他不可能一天24小时，监控着全球数十亿人的梦境。那与他想要过“平静日常”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就像是一个系统级的BUG，他不能只去处理报错，他必须……从根源上，找到修复这个BUG的方法。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宿舍楼门口，那个正戴着老花镜，哼着小曲，兴致勃勃地编织着“月光围巾”的刘阿姨身上。

看着她脸上那满足而祥和的笑容，秦煌心中那股源自神性的、想要“修复世界”的宏大责任感，忽然被一股更柔软、更人性化的情绪所取代。

或许……

这，不完全是“BUG”呢？

如果，能有一种方法，引导所有人的“梦”，都像刘阿姨这样，是无害的、美好的、甚至能创造出奇迹的呢？

如果，噩梦可以被“过滤”掉呢？

一个大胆的、前无古人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他或许……需要为这个世界，安装一个“防火墙”。

一个能够自动拦截“噩梦病毒”，同时又能让“美梦数据包”安全通过的……全球梦境防御系统。

而他，将是这个系统的……唯一的“管理员”。

这似乎……是一个比“人间无敌”，更有趣一点的……新身份。

他对着刘阿姨，微微一笑。

然后，转身，走进了那片属于凡人的、寂静的黑暗楼道。

有些课后作业，果然，是会超纲的。

但对他而言，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开学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