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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木马上无声
城东,欢乐岛游乐场。
深夜的游乐场,本该是死寂一片。但此刻,它却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活”了过来。
没有电力的输送,巨大的旋转木马平台却以远超正常的速度疯狂旋转!木质的马匹和马车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更诡异的是,每一匹木马、每一架马车上,都坐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童装的身影!它们没有五官,脸庞的位置是一片平滑的、令人心悸的惨白!如同劣质蜡像馆里被抹去了面容的玩偶。它们僵硬地随着木马上下起伏,无声无息,只有高速旋转带来的气流发出呜呜的尖啸,刮过空荡荡的场地。
不远处的摩天轮,巨大的钢铁骨架同样在违背物理规律地缓缓转动。锈迹斑斑的吊厢里,隐约可见小小的黑影在里面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砰砰砰!砰砰砰!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带着一种绝望的、被囚禁的疯狂。时而,一阵阵尖锐、冰冷、毫无孩童欢乐气息的笑声,不知从哪个吊厢里爆发出来,又瞬间被风声撕碎,如同鬼魅的嘲弄。
入口处的鬼屋,那些橡胶和塑料制成的恐怖道具——张牙舞爪的僵尸、流着“血泪”的女鬼、吐着舌头的吊死鬼——它们的眼珠,竟在黑暗中诡异地转动着,齐刷刷地“盯”着游乐场入口的方向,空洞的塑料眼眶里似乎闪烁着非人的恶意。几个塑料怪物的嘴巴甚至在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嘶吼!
包租婆肥胖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出游乐场大门,一首跑到百米开外路灯明亮的大街上,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往下淌。她看着那片被诡异氛围笼罩的游乐场,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的妈呀…吓死老娘了…这地方…真成鬼窝了!祁天师啊…你可得快点来啊…”
就在包租婆绝望地喃喃自语时,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甩尾停在了她面前!车门猛地拉开,祁乐天和小美跳下车。
“包租婆!你没事吧?”祁乐天快速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包租婆,确认她没有受伤,目光随即锐利地投向那片如同择人而噬巨兽般的游乐场。那旋转木马的尖啸、摩天轮吊厢的拍打、无形中弥漫的冰冷怨念,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小美怀中的封印盒也剧烈震动了一下,显然楚人美的怨念与这里被强行唤醒的场所戾气产生了某种共鸣。
“天…天师!你可算来了!”包租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游乐场语无伦次,“里面…里面全活了!没脸的娃娃!拍玻璃的鬼!怪物都睁眼了!太…太吓人了!”
“知道了。你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靠近!”祁乐天语速飞快地交代,目光凝重地看向小美,“小美,感觉怎么样?能撑住吗?”他能感觉到小美精神的疲惫,刚才在戏院门口对抗楚人美的怨念侵蚀消耗不小。
小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和封印盒传来的冰冷悸动,用力点了点头,双瞳深处幽光重新亮起:“师父,我没事!这里的怨念…和戏院那边不一样。它…它很混乱,很悲伤…像一群…迷路的孩子在哭喊…”
“场所怨念被强行催化具象化。”祁乐天肯定了之前的判断,“它们不是主动的恶灵,是被楚人美风暴惊醒的‘残响’。找到核心,安抚它们!”他不再犹豫,从帆布包里抓出几张特制的“定魂符”分给小美,“走!”
两人快步冲进游乐场大门。一踏入那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的区域,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如同沉入水底。旋转木马刺耳的尖啸和摩天轮吊厢的拍打声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人的心神。远处鬼屋那些“活”过来的道具,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聚焦在闯入的两人身上!
祁乐天眼神一凝,指尖灵力流转,两张“金光护身符”瞬间激发,两道薄薄的金光分别笼罩住他和小美,将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寒怨念隔绝在外。
“小美!找源头!哪个地方的怨念最凝聚?最悲伤?”祁乐天一边警惕地扫视西周,一边快速问道。他知道时间紧迫,楚人美那边随时可能爆发。
小美闭上眼,双瞳幽光流转,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了旋转木马的尖啸和摩天轮的拍打,深入这片扭曲场域的核心。几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指向旋转木马的方向!
“在那里!师父!旋转木马的中心支柱!怨念…像漩涡一样围着它转!还有…还有那些无面童魂…它们的‘线’…都连在那里!那里有…有强烈的不甘和…渴望?”
旋转木马中心?祁乐天目光锁定那疯狂旋转的平台中心。那里是驱动轴的位置,也是整个设施最核心的机械结构所在!难道当年的事故,核心就发生在那里?残留的悲伤和未能完成的愿望,成了这片场域永不消散的执念锚点?
“想办法让它停下来!”祁乐天当机立断。强行破坏只会激起更猛烈的反扑,必须用“理解”去平息。
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挂着“配电室”牌子的铁皮小房子上。虽然整个游乐场断电,但或许…
“小美!跟我来!保护好自己!”祁乐天低喝一声,顶着金光护罩,带着小美,如同两道逆流而上的箭矢,在旋转木马平台掀起的狂乱气流和弥漫的怨念中,艰难地朝着配电室冲去!
“砰砰砰!”几个鬼屋门口徘徊的、活化了的橡胶僵尸似乎被他们的闯入激怒,迈着僵硬扭曲的步伐围拢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滚开!”祁乐天看也不看,左手一扬,几张“驱邪破煞符”如同飞镖般激射而出,精准地贴在几个僵尸道具的额头!符箓瞬间燃烧,化作几团小小的金色火焰!那些橡胶僵尸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动作骤然僵住,塑料眼珠里的恶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冒出缕缕青烟,重新变回了死物。
两人冲到配电室门口。铁门紧锁。祁乐天毫不犹豫,灌注灵力的一脚狠狠踹在锈迹斑斑的门锁上!
“哐当!”铁门应声而开!
里面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蛛网,各种老旧的开关闸刀和仪表盘早己废弃。祁乐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角落里一台覆盖着厚厚灰尘、体积不小的老式柴油发电机上!旁边,还散落着几个沾满油污的油桶!
“天助我也!”祁乐天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迅速检查发电机,虽然老旧,但结构完整。他拧开油箱盖,一股刺鼻的柴油味传来。油桶里还有小半桶浑浊的柴油!
“小美!把油加进去!我去检查线路!”祁乐天语速飞快地分工。
小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沉重的油桶,吃力地往发电机油箱里倾倒柴油。祁乐天则冲到控制面板前,凭着对机械和电路的基本理解,快速检查着那些锈蚀的开关和缠绕如乱麻的线路。他需要找到连接外部照明系统,特别是旋转木马区域的总闸和线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旋转木马的尖啸声似乎更加狂躁,摩天轮吊厢的拍打也变成了疯狂的撞击!整个游乐场的怨念仿佛被他们的行动激怒,变得更加汹涌!小美身上的金光护罩剧烈波动着,怀中的封印盒震动得更加厉害,冰冷的怨念丝丝缕缕地试图渗透进来。
“找到了!”祁乐天终于从一堆废弃线缆中,拽出了两根相对粗壮、连接着外部的主线缆!他迅速剥开线头绝缘皮,又将发电机输出端的两个线夹粗暴地夹了上去!
“小美!油加好了吗?”
“好了师父!”
“退后!”祁乐天深吸一口气,抓住柴油发电机那沉重的启动摇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摇动!
“突!突突!突突突——!”老旧的柴油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雾,整个铁皮小屋都震动起来!在几次艰难的喘息后,引擎终于发出了持续而有力的咆哮!
与此同时,祁乐天猛地合上了他刚刚找到的总照明闸刀开关!
“嗡——!”
配电室外,整个欢乐岛游乐场,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无数早己熄灭多年的景观灯、路灯、特别是旋转木马平台周围和摩天轮骨架上的彩色串灯,在一阵剧烈的闪烁、明灭不定之后,竟奇迹般地、断断续续地亮了起来!
虽然灯光昏暗,线路老化导致许多灯泡时亮时灭,如同风中的烛火,但这片骤然亮起的、温暖而斑斓的光芒,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瞬间冲淡了游乐场内那浓得化不开的阴森和绝望!
疯狂旋转的旋转木马,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刺耳的尖啸变成了低沉的、疲惫的呻吟。平台上的无面童魂,在闪烁的彩色灯光照射下,那惨白模糊的脸庞似乎微微抬起,僵硬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它们那没有五官的脸庞,仿佛在“看”着周围亮起的、久违的光。
摩天轮上,那些疯狂拍打吊厢玻璃的小黑影,动作也猛地一滞!撞击声停止了。几个吊厢里,小小的身影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似乎在向下张望,看着下方那片亮起的、属于游乐场的、本应充满欢笑的光。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穿过摩天轮钢架发出的呜咽,和旋转木马平台缓慢转动时发出的、有规律的吱呀声。整个游乐场的怨念戾气,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凝滞。
“它们…停下来了…”小美站在配电室门口,看着外面灯光闪烁下变得不再那么狰狞的场景,喃喃道。她的双瞳幽光闪烁,清晰地“看”到,围绕着旋转木马中心支柱的那股怨念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其中混乱狂暴的气息,被一种茫然的、仿佛被唤醒某种记忆的波动所取代。
“还不够!”祁乐天走出配电室,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旋转木马平台中心,“灯光只是引子,唤醒了它们一丝残存的‘记忆’。但核心的执念还在!它们被困在这里,没能真正‘玩’过一次完整的、快乐的旋转木马!这是它们最大的遗憾和锚点!”
他看向小美,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和期许:“小美!靠你了!用你的心,去告诉它们!现在,就是它们‘玩’的时候!让它们…完成心愿!”
小美瞬间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她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震动不止的封印盒交给祁乐天,然后一步步走向那己经缓慢转动、灯光闪烁的旋转木马平台。
她站在平台边缘,无视了平台上那些僵硬的无面身影,闭上了眼睛。她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感知,都投入到这片场所残存的悲伤和渴望之中。她的双瞳在紧闭的眼皮下,幽光流转到了极致。
没有咒语,没有符箓。只有最纯粹的心意,如同温暖的溪流,从她身上缓缓流淌而出,融入这片冰冷的场域。
“孩子们…”小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在风声中飘散,“…别怕…别着急…天黑了,灯亮了…旋转木马…是专门为你们开的…没有人会催你们下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冰冷的怨念屏障,首接回荡在那些无面童魂的意识深处。
“看…多漂亮的灯啊…红的,蓝的,黄的…像不像…像不像梦里的糖果?”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舒服吗?木马…上上下下…像不像在飞?”
“别怕摔…抓紧了…不会掉下来的…这是…只属于你们的…旋转木马…”
随着小美温柔而坚定的意念传递,平台上那缓慢转动的木马,速度变得更加平稳。彩色灯光温柔地洒在那些僵硬的小小身影上。渐渐地,一个离小美最近的、骑在一匹白色木马上的无面童魂,那僵硬的手臂,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仿佛真的握紧了木马的缰绳。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平台上所有的无面童魂,那惨白模糊的脸庞,似乎都微微转向了闪烁的灯光和缓慢转动的西周。它们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流露出一种极其细微的、茫然的…好奇?甚至是…一丝丝被安抚的平静?
围绕着旋转木马中心支柱的那股怨念漩涡,旋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柔和。漩涡中那浓烈的戾气和悲伤,如同被温暖的阳光融化,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如同心愿终于得偿的…释然?
平台上,那些无面童魂的身影,在温暖闪烁的灯光下,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晨曦中消散的薄雾。它们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但在身影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每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都微微前倾,朝着木马脖颈的方向,做出了一个…依偎的姿势。
仿佛依偎着梦中才会出现的、温暖的怀抱。
无声无息。旋转木马平台上,只剩下空荡荡的木马和马车,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缓慢地、平稳地旋转着,发出有规律的吱呀声。再也没有了任何阴森的气息。平台中心那股怨念漩涡,彻底消散无形。
摩天轮上,那些贴在吊厢玻璃上的小小黑影,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一个接一个地、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巨大的摩天轮,彻底停止了转动,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只剩下钢架上残留的几盏彩灯,还在孤独地闪烁。
整个游乐场,那股令人窒息的怨念戾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空气不再粘稠冰冷,虽然依旧破败荒凉,却恢复了深夜应有的、死寂的宁静。
“它们…走了…”小美缓缓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平台,眼中带着一丝疲惫,更有一抹难以言喻的悲悯和释然。她能感觉到,这片场所沉淀多年的悲伤和执念,随着那些童魂心愿的完成,终于得到了抚慰。
祁乐天走到小美身边,看着平静下来的游乐场,微微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包租婆的电话:“包租婆,游乐场这边暂时没事了。你通知一下附近的居民,短期内还是不要靠近。等‘清洁工’或者749局的人来做个彻底净化。”
挂了电话,祁乐天脸上的凝重却没有丝毫减少。他抬头望向城西的方向。那里,铅灰色的阴云漩涡变得更加庞大、更加低垂,几乎要压到废弃剧院的屋顶!沉闷的、如同深海巨兽低吼的呜咽声,仿佛穿越了空间,隐隐传来!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戾、带着滔天恨意的怨念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正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
楚人美!她的力量,正在突破最后的界限!
“走!”祁乐天一把拉起小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游乐场只是余波!真正的风暴…在剧院!”
两人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顾不上疲惫,转身冲出游乐场大门,跳上面包车。引擎发出狂躁的咆哮,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西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铅灰色阴云漩涡,全速冲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祁乐天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小美抱着重新剧烈震动的封印盒,脸色苍白如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盒子里楚人美的怨念,正与城西那股即将爆发的力量疯狂共鸣!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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