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年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日，青山书院终于放了年假。

程砚舟站在书院门口，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一片薄雾。

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袍，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山路——己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上次赵狗蛋来送货时说，到村里的路上，有点地方雪积得比膝盖还高。

"程兄！"同窗李文瀚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家母做的酥饼，路上垫垫肚子。"

程砚舟道了谢，正要推辞，书院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程二哥！程二哥在吗？"

是赵狗蛋！程砚舟快步走向门口，只见赵狗蛋穿着一身崭新的羊皮袄，正从驴车上跳下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村里的后生，每人手里都提着几个红纸包裹的礼盒。

"你们怎么来了？"程砚舟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赵狗蛋咧嘴一笑，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得意："村长爷说了，书院先生们教咱们村秀才不容易，特意备了年礼送来！"

他转身从车上搬下一个大包袱，"这是给您的大棉袄，程婶子给准备的，怕你路上冻着。"

程砚舟一时语塞，胸口涌上一股暖流。

李文瀚见状准备离开，程砚舟拉住他，从赵狗蛋那拿了一份准备给同窗的年礼给他，李文瀚嘿嘿一笑手下了，还不忘把油纸包给程砚舟，然后才离开。

他引着赵狗蛋几人进了书院，将年礼一一送给各位先生。

"这是......"教《诗经》的周先生拆开红纸，露出里面精致的木盒。

掀开盒盖，一层晶莹剔透的葛根粉丝整齐排列，下面是用竹叶包裹的彩色芋圆，旁边还配了一小罐金黄的蜂蜜。

"粉丝？"周先生惊讶地抬头。

赵狗蛋挺起胸膛："正是我们林下村特产的！这蜂蜜是后山野蜂酿的！"

书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其他先生也纷纷拆开礼物，赞叹声此起彼伏。

连一向严肃的山长都捋着胡子点头："还想着过年回家吃不上这口了，你家里人有心了。"

程砚舟站在一旁，看着赵狗蛋神气活现地向先生们介绍粉丝的吃法，心里既惊讶又骄傲。

收拾行装时，程砚舟在书箱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打开一看，是个手工缝制的笔套，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程晚星的手艺。

程砚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村的驴车上堆满了年货，程砚舟不得不和赵狗蛋挤在一起。

山路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辙压得瓷实，驴车"咯吱咯吱"地前行，车铃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脆。

"程二哥，您不知道，村里这几个月可热闹了！"赵狗蛋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林娘子还搭了暖棚种辣椒......"

程砚舟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声。从赵狗蛋兴奋的叙述中，他拼凑出了村里的变化：暖炕、粉丝作坊、即将开张的铺子......还有"林娘子"。

"......最神的是那暖棚！"赵狗蛋手舞足蹈，"大冬天的，里头的辣椒苗居然开花了！我哥天天守着，比伺候祖宗还上心！"

程砚舟挑了挑眉："辣椒？"

"啊，您不知道！"赵狗蛋一拍大腿，"是林娘子从山里带出来的神种，红艳艳的，闻着就呛鼻子！说是来年能做'麻辣粉丝'......"

正说着，驴车转过一个山坳，林下村的轮廓渐渐清晰。

程砚舟不自觉地坐首了身子——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肯定是等您的！"赵狗蛋兴奋地甩了个响鞭，"今儿个小年，村里杀猪呢！"

离得近了，程砚舟才看清树下的情形：几个壮汉正忙着将一头肥猪挂上木架；妇女们进进出出地烧水、搬柴；孩子们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欢笑声远远传来。

"二哥！"一个桃红色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向驴车——是程晚星！

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发髻上别着个精致的小鹿木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砚舟刚下车，就被妹妹抱了个满怀。

程晚星仰着小脸，兴奋地叽叽喳喳："二哥二哥！我学会记账了！林娘子夸我学得快！我还帮着包装粉丝......"

"慢点说，"程砚舟无奈地拍拍妹妹的头，"喘口气。"

程晚星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往村里走："快回家！娘给你留了红枣糕，还热乎着呢！林娘子也在，正帮方婆婆调酱料......"

程砚舟任由妹妹拉着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村子。

变化确实不小：祠堂旁边新搭了个草棚子，门口贴着红纸，上面写着"林下特产"西个大字；几户人家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却不是从屋顶，而是从墙边新砌的什么装置里冒出来的；最显眼的是程家后院那个被草帘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想必就是赵狗蛋说的暖棚了。

"砚舟回来啦！"赵桂花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沾着面粉，"快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开饭！"

程砚舟应了一声，正要进屋，忽然瞥见厨房里有个熟悉的背影——纤细的个子，利落的马尾辫，正以某种奇特的韵律揉着面团。那人手法娴熟，手腕翻转间，面团在她掌下发出舒服的"啪啪"声。

他不由得驻足。一个多月不见，这姑娘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生动？

仿佛感应到视线，林思晓突然转过头来。西目相对的一瞬，她沾满面粉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哟，程秀才回来啦！"

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像山涧清泉，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狡黠。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程砚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林姑娘别来无恙。"他故意用了最正式的称呼，眼中却含着笑意。

"得，又开始了。"林思晓翻了个白眼，但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你这文绉绉的架势，跟古装剧里走出来似的。"

"古...装剧？"程砚舟挑眉，明知故问。

"就是——"林思晓刚要解释，突然意识到什么，冲他皱了皱鼻子，"又套我话！"她手上还沾着面粉，作势要往程砚舟身上抹，"一个多月不见，学坏了啊程秀才！"

程晚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跟二哥说话——更奇怪的是，二哥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