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找食物的惨状

余锦佑接过背篓，像得到玩具一样新奇地翻看着，然后笨拙地学着妹妹的样子背在身后。

“走吧，哥哥，姐姐。”余锦安招呼着，小小的身影率先走出了院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和泥土的气息，本该清新，却因为荒年的死寂而显得格外沉重。

村子笼罩在一片破败的灰黄色调里，土墙倾颓，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几声有气无力的鸡鸣犬吠，更添几分萧索。

余锦佑跟在妹妹身边，脚步轻快，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时不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朵蔫头耷脑的野花，或是树上聒噪的乌鸦，发出含糊的惊叹。

余锦安则显得心事重重，她瘦小的肩膀背着那个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背篓，蜡黄的小脸紧绷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路旁的土地和山坡，搜寻着任何一点可以入口的绿色。

纪寻竹沉默地跟在后面，身上那件宽大的粗布衣裳被晨风吹得贴在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

她也在观察，用尽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关于这片贫瘠土地的记忆，和自己现代思维中关于植物的知识碎片，试图寻找生机。

然而，越靠近外山边缘，心就越往下沉。

触目所及，一片枯黄。

山脚下那片原本可能长着野菜的坡地，此刻像被无数蝗虫啃噬过。

地面光秃秃的，只剩下被反复挖掘后翻起的、干裂的褐色泥土。

仅存的几丛杂草也蔫黄稀疏，叶片残缺不全，显然是被掐走了嫩尖。

几棵半死不活的小树，树皮都被剥掉了一大片，露出里面惨白的木质，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这哪里是山边，分明是一片被彻底洗劫过的、毫无生机的荒漠。

余锦安小小的身影在枯黄的山坡上显得格外渺小。

她低着头，像只勤恳但绝望的鼹鼠，用一把小锄头仔细地翻找着每一寸可能藏有根茎的土地。

她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翻开干硬的土块，用手捻碎，寻找着任何一点可以食用的草根或块茎。

她的背篓里，只有寥寥几根干瘪发黑、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的草根，几片同样蔫黄、带着虫洞的野菜叶子，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看起来像某种菌类但干瘪异常的东西。

余锦佑显然对“挖野菜”这个任务缺乏足够的专注和认知。

他背着那个小背篓，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郊游。

他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着蚂蚁窝，看那些同样瘦小的蚂蚁在干裂的土地上艰难爬行；

他追逐着一只色彩黯淡的蝴蝶，笨拙地扑腾着，引得背篓在他身后滑稽地晃动；

他甚至被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吸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发出傻气的笑声。

他的背篓里，空空如也，只有几颗小石子。

纪寻竹也拿着余锦安给的另一把小锄头，学着余锦安的样子，在另一片同样贫瘠的土地上翻找。

锄头很沉，她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每一次挥动都耗费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翻开坚硬的土块，底下除了干硬的泥土和碎石，什么都没有。

偶尔挖到一截草根，也是干枯发黑，毫无水分，根本不能吃。

她试图辨认那些蔫黄的野草，记忆中模糊的野菜形象和眼前这些被过度采摘、生长不良的植物对不上号。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再次攫住了她。

现代的知识在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知道土豆红薯能高产，知道哪些植物可能有毒，知道基本的营养概念，可这一切在眼前这片被饥饿彻底榨干的土地上，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空谈。

没有种子，没有工具，没有时间，更没有安全的环境去尝试那些可能带来希望也可能带来灾难的“知识”。

时间在无声而压抑的搜寻中流逝。

太阳越升越高，驱散了晨露的凉意，将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这片死寂的山坡上。

汗水顺着纪寻竹瘦削的额角滑下，流进尚未完全愈合的嘴角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胃袋又开始猛烈地抽搐，发出响亮的鸣叫。

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

她首起酸痛的腰，环顾西周。

余锦安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依旧固执地翻找着，她的背篓里，东西少得可怜。

余锦佑则坐在一块石头上，好奇地研究着手里一根枯草，阳光落在他俊朗干净的侧脸上，无忧无虑。

远处，群山沉默，像巨大的、冷漠的囚笼。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脚踝缠绕而上，勒紧了她的心脏。

挖野菜？找吃的？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在这片被饥饿洗劫了无数遍的土地上，连草根都快被挖绝了！

余大石用三斗黍米换来的，不是一个能分担劳力的“媳妇”，而是一个需要消耗更多口粮的负担！他进山搏命，又能带回多少东西？

他们三个，就像被抛弃在枯竭池塘边等死的小鱼，所谓的“外山边”，不过是一个延缓死亡的、更加广阔的坟场！

一阵眩晕袭来，纪寻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她赶紧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滴落在滚烫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活下去？

拿什么活？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看着余锦佑那张在阳光下干净得刺眼的脸，看着余锦安那瘦弱却仍在坚持的背影，一股冰冷的、夹杂着不甘和愤怒的狠意，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冲了出来。

不能死！

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在这片枯黄的山坡上！

一定有办法！必须要有办法！

那冰冷的绝望和濒死的不甘如同淬火的烙铁，在她灵魂深处烙下滚烫的印记！活下去！

这个念头不再是模糊的祈求，而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尖啸，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力，在她干涸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就在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晃、指尖深深抠进滚烫干裂的泥土，几乎要彻底被绝望吞噬的瞬间——